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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剛把手伸上來,楚銜枝便把煙杆子遞過去,左手壓住嗓子模仿著晉地南方的吳語口音道:
“阿哥阿姐,原是你家的煙杆子。對你不住,我是使喚鷂子去撿柴的,卻沒想它飛去你們家裡。”
鷂子歪頭,聽得這追了它一路的聲音,應景一叫。
樹木高山遮掩,他們並未看見兩人。聽得雀鷹叫喚眉頭一擰,卻又聽到這難分雌雄的嗓嚇了一跳,大叫一聲緊緊攀住才沒掉下去。
楚銜枝幫了把手,兩人就見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從容不迫地伸過來,抓住他們二人袖子一提便將他們提了上來。
劉老大同他媳婦站定時還驚魂未定,捂著心口好一會才抬眼,入眼就見一個長得妖妖的公子哥笑意裊裊地瞧著他們,手中還握著他們家的那根祖傳煙杆子。
這公子哥通身的天成貴氣,連他一身濕透的破爛衣衫都擋不住。雖長得過分艷了些,可卻叫人不敢說出不正經的。
他媳婦劉王氏看得眼睛直勾勾地,胖臉上一下飛兩坨紅,結巴道:
“這,這哪裡來的美人,可是天上狐狸仙君投的胎?”
劉老大痴呵呵地點點頭,反應過來推他媳婦一把,“晦氣,你盡丟臉!”
楚銜枝笑笑,右手握拳抵喉嚨上不輕不重地咳兩聲。忽然轉身一把抓住裴既明的肩膀便將人拽起,再看他們已然換上一張淒涼荒蕪了卻希望的臉:
“阿哥阿姐,實不相瞞…我與兄長是徽國邊境逃難來的。那晉朝太女殘暴不仁,一路殘殺,將我家宅子一把火燒了。只剩這一隻鷂子陪在身邊。我們無奈只能跑了,路上卻掉進江里迷失了方向。我兄長自幼癱了腿,我便只能一路做牛做馬背他走,胡亂就走到了這地界。還麻煩了你們,我真是…”
她沉痛地幾度凝噎,裴既明聽得太陽穴直跳,聽太女本人在這怒罵太女的感覺過分奇妙,雙腿也真莫名地疼起來。她還不忘在他複雜地駭人的眼神中輕飄飄警告他一眼,隨後對著不知所措的夫妻倆一低頭,道:
“我與兄長七日未吃過一粒米了,阿哥阿姐,還求你們舍我些飯菜。我不吃無妨,我這兄長不能不吃。他還染了風寒,人瘦了一大圈。”
裴既明頓了下,在楚銜枝活靈活現的演技中到底沉默,突然又覺她這模樣詭異的好笑,自己都不曾察覺地輕揚了唇角,又一愣,隨後反應過來,猛地壓下唇角繼續淡淡地瞧著他們。
本就是清冷的一個人,這病骨沉疴卻倔強不肯吐露痛楚的樣更坐實了楚銜枝的話。夫妻倆聽完這叫人聲淚俱下的演出,好半天不敢說話。五味雜陳。
夫妻二人有些淳樸,尤其劉王氏被兩個美色迷昏了神智似的,二話不說一拍手就悄悄避開人帶著他們回了村。吃了飯洗了澡換了衣。
前腳剛走沒多久,他們待的地方底下突然隱約傳出人聲:“將軍,祁二公子,不好了!咱們挖錯地方了,這上頭好像是座山!”
“太女特地用百辟在樹後刻了一圈刀痕,她必定來過此處!難不成錯了方向?不對,灌木都死了,這地方分明被水倒灌過。等下,那溶洞裡是不是有條路?!”
劉家村里,楚銜枝坐在竹凳上聽劉老大有些拘謹有些好奇地用竭力標準的官話搭腔:
“我聽說了。那太女不是個好的,害,說到底是那個徽太子沒用。你們咋進到這來的?這山後是咱們村的禁地!你們來時沒瞧見裡頭的夜叉廟和神君廟吧?誒呦,那可是要命的!你們若看見什麼了千萬不要掩藏,我現下就去鎮子上拿些驅邪藥來給你們煮!媳婦兒,兒子,你們在這侯著兩位!”
第12章 心震
“廟宇?並未。”楚銜枝正抿著麥茶,聽得他那番話雙燕眉微妙一挑。剛回了句劉老大就小跑著出去了,臥房裡水聲簌簌,裴既明皺著眉草草把自己擦洗了遍。
劉王氏在外頭幫他們洗衣裳,紮根沖天辮的劉小柱湊到楚銜枝跟前來。直愣愣地看了半披烏髮的楚銜枝好一會後眼睛往臥房裡瞟:
“哥哥,你是哥哥還是姐姐啊?小柱咋個喚你和裡頭的哥哥啊?”
楚銜枝放下茶碗,左手輕抵著喉嚨,笑眯眯地:
“唔,我自然是哥哥。你喚我和光哥哥就是。裡頭那個叫——”
她咂摸了一下,正要隨口編個鐵蛋什麼的,臥房門帘卻被及時支起。白玉做骨的少年披一身白麻衫,領口微敞露出小片細膩的白。厚長青絲還冒著熱氣。他沉沉刺一眼楚銜枝,仿佛料到她想使壞。之後才垂眼看劉小柱,碧潭幽嗓清清冷冷:
“重華。”
楚銜枝頓下,仔細品了品這小字,忍不住狹促:“兄長這名字可真好。弟弟我百聽不厭。”
裴既明不著痕跡瞪了她一眼,隨後拍了拍身下長椅對看得流哈喇子的劉小柱溫和道:
“小柱,能否幫我去屋外采些新鮮的野菊花來?”
兩人齊齊去看他的腿,楚銜枝見他穩坐在椅子上當真像是個癱子,不由彎了彎眼睛,嘴上裝模作樣關懷,一聲嘆息:
“我倒差點忘了兄長風寒未愈。小柱,和光哥哥陪你去?”
“不要!我爹娘說了,兩位哥哥都是客人,沒有要客人忙的道理。野菊花多呢,我馬上采來叫我娘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