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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莉蘭和程馳耗了一年。
勸他放棄過,帶他去喪父墳前磕頭過,還在激烈時指著他鼻子讓他不要給自己臉上蒙羞過,程馳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她的兒子總是很聽話,也很固執,他一直沒放棄。
現在她妥協了,可他的兒子並沒有想像中高興。
程馳眼神放空,很久很久沒動靜,直到窗外有一隻鳥撲棱著翅膀飛過,他動了動眼珠:“……雪郁不讓我找他。”
雪郁現在在幹什麼呢?
應該很開心吧。
他那麼好,周圍很多人都喜歡他。
如果閆莉蘭知道程馳在想什麼,她一定會又哭又笑地說自己兒子傻。
怎麼就那麼傻呢,所有人都在說他壞,就你惦著他的好。
閆莉蘭之前問過程馳,你就沒有埋怨過那寡夫嗎,程馳說沒有,可閆莉蘭卻是恨的,如果當年他沒有來,程馳會一直待在這座大山,程馳很孝順,他會為程家娶個好姑娘、添個大胖小子。
可恨有什麼用呢?
閆莉蘭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誰知道沒了一個裴雪郁,會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程馳:“……媽。”
閆莉蘭牙關微顫,喉嚨吞進去的口水是酸的,但她努力笑著回:“誒,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你這枕頭墊太高了,放低休息會兒,媽給你燉湯去。”
程馳看著女人倉皇走掉的背影。
他想說什麼?程馳恍惚地想了想,發現自己忽然記不清了。
是過了好幾天才想起來的。
他想回到那年夏天。
不被愛也好,無疾而終也罷。
能見到就好。
第45章 後院裡飼養的鮫人(1)
顛簸的馬車。
捆綁的麻繩。
雪郁睜眼遭受的就是這些, 墨發散在雪背,他抬了抬被五花大綁的手,那裡已經因為血液不流通變成了驚心的絳紅色, 往下是一條漂亮的魚尾, 尾鰭似綢,很薄,凝著翡翠般的墨綠。
馬車下陡坡時顛了顛,珠簾往一邊倒, 雪郁由此看到了坐在馬背上的侍衛, 腰間別刀,神情肅殺, 別說是人, 就是鳥從這飛過, 都會被他一刀捅下來。
雪郁還懵著,耳邊陡然傳進一道聲音,拉回他的注意力:“你醒了?”
雪郁轉過頭。
馬車裡還有人, 是個青年,俊秀乾淨, 年歲與他相仿,眼睛很清很透, 像碧清的水波:“馬上就要進京了,大約還有半個時辰,你要是困, 還能再睡一會。”
人多少有點顏控, 雪郁見他模樣生得還行, 勉強收起警惕, 那雙圓潤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幾輪, 還是沒從那身穿著判斷出青年的身份:“……你是?”
青年眼裡閃過幾絲複雜,好半晌,別過頭去,肩背緊繃,恍若受了無盡折磨:“我也是被他們抓來的。”
雪郁微頓:“他們為什麼抓你?”
青年唇色蒼白如紙,想來是很久沒進水了,身上衣服有些髒,他怯怯抓了抓衣擺,低聲說:“我自小活在嵐水山,吃百家飯長大,對那片海很熟悉,他們要我下次幫他們一起找鮫人。”
原來是被綁來當苦丁的,還以為是他能化形的同類。
雪郁先是失望,而後又對青年生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好感來,他輕抿唇:“那你太倒霉了。”
青年彎了彎乾燥的唇角:“沒關係,他們許諾了我一些好處。我流浪慣了,無父無母無牽掛,能去京城見見世面也是好的。”
“……嗯,你能這麼安慰自己也不錯。”
雪郁自己都自身難保,和他搭了兩句腔,不想說話了,馬車顛得他想吐。
過了有兩三秒,他手背突然覆上黏膩微潮的觸感,腕子的繩兩三下被解開,雪郁睜大眼睛,見青年挨他極近,嗓子微啞:“我能不能抱抱你?”
雪郁不自覺張了張嘴:“抱我幹什麼?”
青年眼裡水光撲閃,束著的烏髮凌亂地落在手臂上,他低下眼眸,像被驚動的雛鳥:“我有點害怕,京城的人向來言而無信,手段凶暴,不知道這次去了,還能不能回嵐水山。”
雪郁心想你怕我就不怕嗎,我也是被抓的啊。但到底沒說出口,他揉了揉手腕,說:“他們只是想讓你抓鮫人,你有利可圖,他們不會對你怎麼樣。”
青年沒被安慰到:“可我要是一直找不到鮫人,失去了利用價值呢。”
雪郁蹙眉:“那最多只會把你趕出去。”
青年又往他這邊湊了點,聲音很輕:“我還是害怕。”
雪郁正想說什麼,發覺外面鞭子甩馬的速度慢了些,應該是發現轎子裡的人醒了,怕引來關注,雪郁扶著窗邊,深呼吸幾下:“那你怎麼能不害怕?”
青年身體力行地告訴了他怎麼能不害怕。
他眼睛微低,兩隻手在雪郁腹尾相連的兩邊腰穿了過去,輕輕抱住,腦袋擱在雪郁的脖根。
雖看上去年齡不大,青年肩膀卻長得很寬,兩隻手已有成熟男人的威懾感。
他抱住雪郁。
環住的地方溫滑凝香,不知是由哪方水米生養,怪軟的,青年喉頭微滾,不由自主摟緊兩邊腰窩,可能是力氣狠了,雪郁短促地哼叫了聲,浮出春色的眼水靈靈看向青年:“……你沒斷奶嗎?抱那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