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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識許道:“不同意。”
雪郁見方識許朝他看過來,還愣了下,怎麼覺得方識許,好像比他還在意被不被親?
他抿唇:“嗯嗯,我也不同意。”
稍有希望的路又被堵死,便衣愁眉苦臉地搓了把脖子,剛要讓他們出去,雪郁的手機忽然響了兩下。
雪郁軟聲道歉,拿出手機正想開靜音,目光掃過上面的消息時,所有動作頓住。
徐警官:剩下的學生還是沒有保住,不過惡靈的同夥出來自首了。
徐警官:這張紙上是他的自述。
後面跟著的圖片像素清晰,能看到一張公安局專用的紙,碳素筆寫出的乾瘦字體占據了半張紙面。
雪郁稍顯圓鈍的眼睛微微放大。
……居然是周生,怎麼會是他呢。
雪郁咬緊唇,居然有種意外又合理的混亂情緒,他一行一行看過去。
透過那張紙上炯勁的字體,仿佛能看到一個面色冷淡的男人,在平靜地、近乎冷酷地,用第三人稱敘述和他相關的經歷。
……
其實是個很爛俗的故事。
沒有反轉,沒有曲折情節,沒有精心策劃。
陽永縣一條小弄堂里住著位七旬老人,丈夫早逝,前幾年她又出了車禍,到現在精神狀態已經很差了,記憶力時好時壞,壞的時候居多。
很多時候她都記不得誰是誰。
她會經常忘記帶鑰匙,經常出去一趟愣在原地,忘記自己是去幹什麼的,更糟糕的時候,她會把自己弄迷路。
但有一件事她倒破天荒地怎麼也不會忘,她記得自己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很優秀,靠成績硬生生鑽出貧困小地方,有了可以展望的未來。
小兒子不愛學習,但孝順,在她丈夫走了最難的那段時間裡,小兒子瞞著她去搬貨,一天掙個一兩百,分毫不留地給了她。
她沒有工作,家裡的收入來源都是丈夫,積積攢攢存了三十多萬。
她每天念叨著,這筆錢要留給兩個小兒子,仿佛念多了,她就不會遺忘。腦功能衰退下,她勉強記住了這筆錢的用途,但總是忘記放在了什麼地方。
有時吃過飯就放在鍋碗下面,有時拿出來看一眼就擱在窗台邊,有時藏在床單被褥底下,幾宿都想不起來。
到後來,她就時刻裝在自己的口袋裡,當寶貝掖藏著。
到了大學開學季,兩個兒子不得不離開她去上學,礙於她的病情,兩人把做暑假工的錢全給了鄰居大叔,讓他幫忙關襯著點。
而她也被要求必須每天打一次電話報平安。
對於兒子的要求她總當成頭等大事,竟一天沒落下地打起了電話,雖然在通話中口齒不伶俐,語序錯亂,一句話沒個重點,但好歹能讓他們放心。
弄堂里很混亂,外來打工的比本地人還多,偷盜現象猖獗,本地新聞層出不窮,以前沒人關注她這個老年痴呆,就算偷也不會偷到她頭上。
直到後來,鄰居大叔在和別人聊天時把她當成談資,她有幾十多萬存款的事,像沙袋漏了個口,不少人都知道了。
家裡有不起眼的東西相繼失蹤,她人老了,記不得自己有什麼、沒有什麼,連東西不見了都沒有發現,更別提追究、報警、討回公道。
那天電視機被小偷拿去賣給收破爛的,她還在挎著布袋出門,說自己要給小兒子買巧克力,卿卿最喜歡吃超市里賣的進口巧克力了……
她步履蹣跚地往超市的方向走,在轉角口被一個皮包骨的男人攔住,男人告訴她,他店裡有賣更好吃的巧克力,不管是材料還是口感,都比超市裡的好一萬倍。
天底下愛孩子的母親都如出一轍。
想讓孩子高興,想給孩子最好的。
她一聽,向來渾濁的眼睛都亮了幾分,像稚氣未脫的小姑娘,問男人在哪裡買,她想買來給卿卿吃。
如果她腦子清醒點,她就能認出這是縣裡有名的爛賭徒,本來有份正正經經在百貨大樓當保安的工作,後來沾了賭一發不可收拾,東躲西藏被人追了好久債。
如果她不那麼糊塗,她還能看出此時男人眼裡閃著詭計得逞的精光。
可惜沒有如果。
她被套了銀行卡密碼,到最後既沒得到巧克力,這張寶貝疙瘩一樣的卡也丟了。
幾十萬一丟,丈夫的心血付諸東流,兒子的生活費無法擔保。
周卿和周生頭一次接到她白天打來的電話,她哭得捶胸扼腕,真正像個丟了糖果的小孩,抽噎著說買不到巧克力,也沒法交學費了。
事實上家裡的開支早不用她掏錢,兩人都有打工賺錢的渠道,但這筆錢寄存著老人家的希望,丟了就是天塌了。
他們兩人買了晚上的車票,打算回來徹查這件事。
他們沒往最壞的地方想,三十萬不是筆小數目,弄堂又小,不管是丟了還是被偷了,總能有個結果。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老人家耐不住性子等他們,自己就要出門找。
找了有半小時,她突然癱倒在一家老房子的門檻邊,嘴巴歪斜,右邊的手和腳麻木無力,不能說話,還伴隨著嘔吐。
熟悉症狀的人都知道,這是突發腦梗。
每分每秒都是搶救的黃金時間。
幸運的是,當時有幾個晚開學的高中生路過,他們發現了這位在地上輕微抽搐的老人家。不幸的是,他們目睹後的選擇是漠然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