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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是得知裴雪郁患了心疾,他憐憫、想笑,覺得賤人的孩子罪有應得,他跟著裴雪郁來,不過是想看看他什麼時候死,戚沉當初就是這麼想的。
程馳可以喜歡他,宋橈荀可以喜歡他,但戚沉不行。
他和裴雪郁中間橫著一個殺人犯。
裴雪郁本來就該死。
而裴雪郁現在快死了,他該笑的,該開心的。
可他開心嗎?
戚沉不知道,但他覺得開心不該是這樣的。
連他最擅長的笑都做不到。
……
雪郁情況變差了,先是很嗜睡,記憶力下降,再是提不起精神,走路都能發一會呆,種種跡象都表明他不太好了,這件事他和戚沉彼此心照不宣,可他們又默契地沒提起過一次。
這天是大年初三,程馳陪閆莉蘭下鄉探完親戚,回來找雪郁一起出去過年,雪郁沒想到怎麼拒絕,同意了。
他套了件雪絨絨的外套,嬌小的身體裹在裡面,有種讓人忍不住把他捧在手心細細呵護的易碎感。
雪郁扶著桌子穿鞋,穿到一半時,腿忽然軟了一下,身體自然的反應,不疼,只是眼前模糊了幾秒。
那些臨到終頭的人,有時候就是這幾秒的功夫去的,可上天偏愛他,想多給他些時日。
在他開門要走之前,戚沉走過來,幫他戴好帽子,語氣含笑地說:“今晚可以多吃一頓,我看過天氣預報了,今天不冷,好好玩。”
雪郁神色怔忪,良久,“嗯”了一聲。
他們都知道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當堅持再沒有意義的時候,及時行樂沒有錯,戚沉不打算再限制他的生活了。
這一年以來,戚沉不讓他做的、不讓他吃的,都不再算數。
戚沉對他還像以前那樣,只是偶爾會在雪郁看不到的時候露出痛苦難忍的神色。
樓下,把他家路線爛熟於心的男人早早就等在那裡。
雪郁蹙蹙眉,想說些什麼,想了想,作罷:“走吧。”
程馳把雪郁帶到了一條小巷子,那裡有新年期間唯一開著的小吃攤,攤里熱氣滾滾,混著食品香氣躍到半空。
人潮擁擠,程馳怕小寡夫被人撞到,那肌肉線條矯健的臂膀虛虛護在雪郁旁邊,又克制地沒碰到分毫。
走了沒幾分鐘,雪郁手上已經被塞滿了各種串子,程馳不要錢似的買,到最後他忍不了地出聲:“你要把整條街包下來?有了錢,開始橫起來了是吧?”
“沒有……”
程馳不敢買了,和雪郁找了有座位的地方,坐下慢慢吃起來。
雪郁拿著根羊肉串,小口吃了幾下,剩了最末尾一塊肥的,他從來不愛吃這塊,太腥太膩,於是在周圍找垃圾桶,他腳邊沒有,於是很自然地把剩下一塊的羊肉串,遞給了腳邊有垃圾桶的程馳。
他覺得是個正常人都知道自己什麼意思。
誰知道程馳接過後愣了足有半秒,慢吞吞低下頭,把那塊吃進了嘴裡。
雪郁:“……?”
小寡夫皮膚嫩,人純,那張臉看起來卻香艷得很,他羞不是羞惱不是惱地看著程馳,一把抓過那根光禿禿的棍子:“你是不是蠢?我是讓你扔掉,你怎麼吃開了?”
程馳笨拙地滑滑喉頭,能品出小寡夫甜味似的,舌頭都捋不直了,含糊道:“……我以為你讓我吃掉。”
雪郁蹙眉,嬌手在男人微冒胡茬的下巴拍了拍,不顧男人僵硬,淡聲問:“吃進去沒,沒吃吐出來。”
程馳僵了僵,下意識咽了。
雪郁:“……”
今天程馳給他買了那麼多東西,雪郁對他的容忍度硬生生提高,抿著唇沒罵出口。
吃完,兩人沿著回去的小路走。
雪郁能感覺到程馳一整晚都在傻樂,他忍不住問:“你在高興什麼?”
程馳朝白白淨淨的人看了眼,讓雪郁敏銳地意識到他這樣和自己有關,男人用甲緣壓了壓食指的肉,放低聲音說:“我在市區買了棟房子,和我媽商量,以後做婚房用。”
那一秒,甚至程馳最後一個字還沒落下,雪郁臉色瞬間淡下來。
他語氣堪稱冷淡:“哦,挺好的。”
程馳眼裡閃過一絲落寞和難過,不過很快歸於平靜。
他低頭看著自己路面,喉嚨緩慢地動了一下,不知想到什麼,在把雪郁送到小區門口後,突然悶聲問:“雪郁,你有沒有許新年願望?”
雪郁久久地看著街邊的燈籠,小臉在閃爍的燈光中明媚動人,眉梢落了雪,他輕輕揩去,撇過頭去看程馳:“新年願望?”
“嗯,城裡可能不太注重這個,但鄉下不一樣,你沒在村子過過年,我們那裡每逢新春,小孩還有大人都會把新年願望寫到紅紙上,企盼來年能實現。”
雪郁不愛過年,太吵、太鬧騰,不過也對他說的提起了些許興致:“許了就能實現嗎?”
程馳黑黝黝的眼睛很亮,篤定地、不容置疑地說:“能的,無論是什麼。”
無論是什麼,他都會幫雪郁實現。
壯實粗笨的男人語氣誠懇,仿佛讓他現在拿刀在自己心窩子剜一刀都不會猶豫,真傻,怎麼會真的有人在他身上傻一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