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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回來,又不是永遠不回來。”
程馳聲音更悶了:“可是,每天能發生的事太多了,很多事都會變……”
昨晚,閆莉蘭似乎覺得不放心,把去城裡的期限改成了一年。
一年,是一個能顛覆過往的時間。
他怕他走後,村子會發生巨變,每天都有生老病死,村子裡的白事不曾少過,他擔心那些他沒搭過幾句話、卻已經完全浸入他生活的人,無聲無息消失。
也怕雪郁把他忘記。
雪郁不屬於這裡,他當初能搬來,也隨時有可能搬走。
他不像那些根基都深種在村子裡的人,他是隨時能走的。
如果雪郁回到他的世界,可能再也不會回來,到時,他這野漢連衝撞天鵝的機會都找不到……
香味襲來,一隻軟手摸上程馳的腦袋,五指遊走在粗硬的發茬間,突兀打斷了他的思緒。
“等你回來。”
夕陽隱隱斜入峰巒,遠處水塘漾開粼粼的光紋,餘暉在親吻塘里的鸕鶿。
撲通。
程馳睜大了眼睛。
視野中,長相俏麗、含著春情的人第一次和他有那麼近的距離,那軟潤似羊脂的觸感滲透頭皮,往心肝脾肺蔓延。
他太高太壯了,雪郁摸起來有點吃力,小腿踮得緊細緊細的,腰也是,窄窄一截,像美人蛇一樣,那摸他頭的手左右揉動,小肘往上的膚肉輕顛,冒著發媚的香氣。
撲通、撲通。
程馳心跳得愈發狂亂。
好軟。
真的很軟,和他想的一樣。
人也可愛,小臉被曬粉了,像剛開.苞的花骨,程馳盯著看了會兒,特別想把人抱起來。
他晝思夜想,想和雪鬱結婚、想和雪郁親親、想和雪郁抱抱,但他沒想到,摸摸頭這麼丁點的好處他也非常受用。
程馳眼睛微亮,像拱著鐵盤等投餵的流浪犬,他小心翼翼地問:“真的會等我回來嗎?”
雪郁沉默了兩三秒。
這問題真不好回答,以後的事誰說得准,但在那巴巴的注視下,他眸光晃了晃:“……會。”
……
程馳的身影消失在遙遠的天地交界線。
雪郁心情複雜,閉眼養了養目,去河邊坐著吹了半天,才往古宅的方向走。
天色已然黑透,野風吹著老槐樹的枝條,拉出鬼哭狼嚎般的淒叫。
他今天坐得太久,路上沒有人了,走在路上腳步聲特別明顯。
啪嗒、啪嗒、啪嗒。
雪郁於某一瞬,忽地轉過了頭。
濃得像墨染的天色,搖擺不定的老槐樹,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可那無端加速的心跳卻是真實存在的。
怎麼回事……好像聽到了第二個人的腳步。
可他又不是洪水猛獸,要是真有人,沒有必要躲著他。
雪郁臉色浮出微白,安慰自己是疑神疑鬼。
又往前走了兩步。
“呲呲!”
心臟通通一跳,雪郁瞳孔微縮地看過去,看到茂密的草叢裡有一隻通體發黑的野貓跳過,皮毛柔亮,黑得純粹,唯有那雙碧綠的眼珠閃著光。
……是貓。
他走的這條小路偶爾有野貓流竄,野貓沒有人餵養過,性子凶,見到人會呲哇亂叫。
雪郁被這些貓嚇過很多次。
可今天不知怎麼嚇得更厲害一些。
小臉失了血色,雪郁抿唇收回目光,抬起頭目視前方時,驀地對上一個中年男人的臉,雪郁被接二連三的意外,嚇得心跳驟停了一拍,嗓子縮緊,險些溢出一聲驚叫。
緩了幾秒,他努力恢復平靜,大氣也不敢出地往前走,在經過男人時偷偷端詳了一下。
這個莫名出現的男人眼窩很深,長相平平無奇,鼻峰很挺,像隆起的山丘,只是眼神無光,看人的時候沒有焦距,根本不知道他在看什麼東西、或者看什麼人。
……生面孔。
雪郁保證,他在村子裡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不是本地的?
埋頭走了幾步,雪郁餘光不受控地往斜後方掃,掃到什麼,額角忽地冒出淋漓的細汗。
嘩啦、嘩啦——
晚上風吹得勤,槐樹一個勁地顫。
原本要往他後面走的男人,忽然轉了個方向,不緊不慢跟在了雪郁身後。
腳步交疊成兩道,一輕一緩。
熾熱、詭異、存在感極強的注視,幾乎要在他後背灼燒出一個洞。
雪郁蹙眉,本能地感覺到不對,不由加快了腳步。
後面的男人還是那個步子,卻根本沒被雪郁拉開差距。
他們還是一前一後,保持著仿佛用機械精密測量過的距離。
這個場景就像某些電影中,在獵物後面閒庭信步的獵人,他們走得很慢,相當慢,獵物跑得很快,相當快,獵物以為自己跑很遠了,回頭一看,獵人就在身後半米開外。
他們在惡劣地激發獵物瀕臨死亡前的恐懼、驚恐、無助。
雪郁不知道是不是天太暗了,讓自己聯想到這麼多。
萬一這個人只是想問路,卻不敢開口呢?
雪郁懷揣的這個想法,走到古宅前時猛然消失。
誰會一路跟到別人家門口都不開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