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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敲門的人耐心很好,一直不間斷地敲,那聲音不至於多大,但也怪煩的。
片刻後,雪郁從床上起來,寒著小臉穿鞋,走到門口打開門。
他還處於沒睡醒的狀態中,目光飄忽,眯著眼睛人也沒看清,就說:“煩不煩人,沒看到我在睡覺?別吵我。”
吵人睡覺猶如殺人放火,如果不是沒睡夠,他肯定要把這人報警抓起來。
雪郁表情不虞,渾身冒著寒氣地重新回到被窩,被子一蓋。
門口矗立的人猶豫幾秒,走了進來。
他穿著乾淨低調的羽絨服,眉眼清俊,身上單一的色彩把他擁襯得更清冷。
進來前他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確認不會給地板留下污漬才繼續往床邊走。
謝青昀看了眼床上把自己蒙成一坨,恨不得把自己塞進被子和被子融為一體的雪團。
他皺眉,克制著聲音道:“今天有早課,你該起了。”
謝青昀當時被裴雪郁威逼利誘簽下的那份合同,清清楚楚寫著他的義務,裴雪郁說什麼他都要做,除此之外,他還要保證裴雪郁的正常生活,幫他記住所有繁雜瑣事。
其中包括,記住裴雪郁的課表。
有什麼課都要提前告訴他,提前提醒他,不能讓他遲到,否則小少爺就會將無法排解的怨氣發泄在他身上。
似乎想到什麼不好回憶,謝青昀臉色極冷,又重複了一遍:“你該起了。”
鼓起的那團雷打不動。
謝青昀壓抑著呼吸,胸膛擴張收縮反覆幾次,才穩住躁鬱的情緒。
他上前幾步,寬大手掌提住被子的一角,強勢又體面地往下拉了拉,沒了被子遮擋,那張過分漂亮的臉露了出來,濃密睫毛緊閉,似乎感覺到難受,那眉尖蹙起了點,臉蛋酡紅。
謝青昀看著那因生理性暈出來的紅,難得失語。
到底在想什麼?
就因為不想起,把自己悶成這樣。
雪郁又想把被子拉起來,卻被謝青昀緊緊拽著,沒得逞,反覆幾次放棄掙扎,閉著眼不動也不說話,很安靜,但就是不起床。
謝青昀往後退了幾步,這次聲音大了點:“裴雪郁,七點了。”
這句話被他不厭其煩重複了三遍,床上猶如進入冬眠的人總算有了反應,又薄又泛著粉的眼皮睜到勉強能看見人的程度,含水的眼睛轉向了謝青昀。
空氣靜得沒有任何雜音。
謝青昀在雪郁睜眼後,淡色嘴唇抿了抿,身上溢出消沉難言的情緒。
裴雪郁有很重的起床氣,這點他清楚領教過。
他下意識看了看自己肋骨往下幾寸的位置,厚重衣料後面,有拳頭大小的淤青,那是前幾天試圖叫醒裴雪郁,被裴雪郁用菸灰缸砸的。
裴雪郁犯起混來,可不管對方是誰,砸得又狠又利索。
他覺得很好笑。
沒有人像他這樣,吃力不討好,卻不得不這麼做的。
不叫裴雪郁會生氣,叫了裴雪郁會打他。
哪邊都是煉獄。
謝青昀肩膀緊繃,兩隻手握了握,指尖僵到發白。
雪郁動了,他的手從被子下面探出來,很快摸向桌面。
謝青昀嘴唇抿得發痛,雪郁每動一下,他袖子裡的手臂都會繃緊一些,眸仁微暗。
……這次是手機?
他諷刺地扯了扯唇角,這手機不便宜,砸壞了別哭就是了。
和他想的一樣,雪郁真的攥起了手機,眼睛眯了眯。
謝青昀喉嚨發乾,心臟微縮了一下,有那麼瞬間血液似乎往回倒流了一段,他僵在原地,感覺著時間凌遲般流動。
雪郁手臂往上抬了抬,具體的表情他沒去看。
謝青昀意識恍然,全身心都放在身體感官上,他很耐疼,但不代表他對東西砸過來的前一刻感到無所謂。
他渾身不適地盯著雪郁的手臂,腦中閃過無數手機扔過來的場景,卻見雪郁打開了手機屏幕,半眯著眼看了下時間,含糊道:“……十分鐘。”
謝青昀僵住,怔怔脫口:“什麼?”
“十分鐘,我再睡十分鐘。”
說完,雪郁把被子往腦袋上一蓋,最後的字音悶在布料里,綿軟得不像是從那張惡毒的嘴唇里說出來的。
謝青昀表情怔然,像電影中有藝術色彩的慢動作,緩慢地動了下發麻的手指。
說是十分鐘,一分鐘也不多一分鐘也不少,雪郁在最後一秒不情不願地離開被窩,殷紅嘴唇艱難張了張,對旁邊僵站著的謝青昀說:“給我拿衣服。”
謝青昀神色複雜。
默然片刻,他轉頭從衣櫃裡隨便拿了件防寒的衣服,遞給了雪郁。
雪郁套上外套,視線都不偏一下,去浴室洗了漱。
洗完出來,謝青昀還站在玄關口,低頭默默看著手機,很敬業地在等他。
“走吧。”雪郁沒什麼精神地說了句,他現在應該找個藉口刁難一下謝青昀的,可他沒睡醒,實在沒力氣。
謝青昀不發一言跟在後面,和往常一樣,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上車前,忍不住睨了眼雪郁。
雪郁沒注意到他,懨懨搭著眼睫,那表情怎麼看怎麼蔫。
他頓時理解了裴雪郁剛剛的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