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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郁很順從地說:“好的。”
在朝廷從官十幾年,周尚難得碰到能讓他舒心的人,不由自主便和雪郁多嘮叨了幾句,嘮叨完也尤嫌自己囉嗦,敞亮地讓雪郁海涵。
“我這人管不住嘴,內人說過我好幾回,你聽聽就罷……陛下差不多要回來了,我先去結帳。”
周尚擱下沾著油腥的筷子,雙手在腰兩側拍了拍,又四處摸索:“哎?我的錢袋呢。”
周圍的人聞言,紛紛幫他去找,雪郁也往過掃了掃,這一掃,便看到自己腳邊有個鼓鼓囊囊的布袋,應當是周尚方才路過不慎丟下的。
他拾起布袋:“在這裡。”
懸起的心臟落回原位,以為自己要破財消災的周尚險些兩行清淚掉下來,他忙伸手去接,道:“多謝,多謝,這錢袋要是丟了,內人回去又該罵我個狗血淋頭……咦?”
雪郁聽見他驟變的語調,茫然抬起頭。
“小郁,你手上這是?!”
這一嗓子難掩驚詫,調子極高,引得所有人都往雪郁手上看,連同婁青丞,他偏過頭來,表情流露出一種洞悉後的憐憫。
白皙的手腕,一點緋艷的深紅色攫取著所有目光。
一個人不在看他,雪郁如同曝在烈陽下,無處可遁,被盯著的手腕燒了起來,他皺著眉,把袖往下拉了拉。
稍知道些奇聞異事的,馬上認出紅點是什麼東西:“那、那是毒鮫的印記……”
不知道的,聽他語氣里的驚駭,也感覺到恐慌。
毒鮫毒鮫,毒能致人死地,毒鮫肯定也能。
像是水進了油鍋,四下抽氣聲此起彼伏,但有人敢輕舉妄動,他們一個個都坐在原處,看著雪郁不住吞咽唾沫。
僵局持續了幾十秒,被一聲脆生生的“喵”打斷,店老闆表情變了變,想跑過來抱小貓,可經遲了,那貓察覺不到四周的情勢,見有喜歡的人,便靠了過去。
用腦袋,蹭了蹭雪郁的小腿。
然後是變調的貓叫,那貓頭頂油滑的毛瞬間燎焦,露出隱有紅血的皮肉。
真正的恐慌從這一刻起才開始。
椅子倒了好幾個。
雪郁看著周邊那些僅有過幾面之緣、卻都他很客氣的人面露驚恐,搶時間般往外面跑,連同素來溫善的周尚表情也有些許陌生。
一時之間,客棧內滿地狼藉,剛轉化為毒鮫的雪郁站在歪倒的椅子中,小臉通白,額角泌出汗,唇肉被他咬得
,泛起和眼底一樣的水光,可憐卻又漂亮。
只幾分鐘的事。
雪郁有點無措,眼睛茫然地轉了下,上屋裡唯一鎮靜的男人。
婁青丞靜靜看著他,那副表情仿佛在告訴他:你看,我提醒過你,是你不聽。
雪郁這時忽然明白婁青丞是什麼意思了。
他願意待在這裡可以,但其他人不一定能接受。
就像同類只能接受同類,同類一起抵禦他們有威脅的異類一樣。
……
雪郁頭腦一熱跑出了客棧。
炸出的動靜大了,壓不住,街道兩旁不知情的人也被恐懼感染,躲不過,就抱著籃筐痴痴立在牆根,祈禱雪郁不要靠近他們。
小小的縣似乎發生了瘟疫。
源頭是個鮫人。
雪郁頭腦一片空白,無論到哪裡,周邊都是慌亂奔逃、打翻菜籃的聲音。
有那麼害怕嗎?他不能感同身受。
雪郁一路南下,不知過了幾時辰,那種慌雜的動亂才有了,抬頭,他到了什麼人煙的小村莊,或許也不算村莊,只有幾個茅草屋靜悄悄立在那裡。
他一直提著的氣松下,感覺膝蓋發軟,臉頰有小顆的汗,肚子也有點餓了。
附近有能賣東西的小攤,他也不能重新回到縣上,除了餓肚子,好像什麼辦法。
雪郁悲觀地想自己或許今晚得吃飯了,這個念頭一出,系統音在腦子裡響起:【去敲門,拿雲康給你的銀子,和他們換吃的。】
“嗯,差點忘了……”
忘了雲康在出發前給他裝了個錢袋子,又鼓又重,大概有不少錢。
想到雲康,雪郁抿了抿唇。
雲康看到他不在了,應該什麼反應吧,多覺得花了重金養著的鮫人一跑了之,暴怒一陣子。
該煩惱的是他,他在不能回京城,要想想其他辦法靠近岑歸暄。
下先填飽肚子說,雪郁去一間茅草屋前敲門,過了半功夫,有個裹著頭巾的老爺爺出來開門,老一輩都迷信,老爺爺見雪郁面相善,眉宇間的警惕少了不少。
“是不是迷路啦?”他見雪郁衣著鮮麗,猜測是迷路了來尋求幫助的。
雪郁怔了下,搖頭說:“不是迷路,我和朋友散了,他身上有我很重要的物件,我想在這裡留幾日找找他。爺爺如果方便,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我可以付銀子。”
“可以是可以,這地兒啊經常有過路人要借宿,”老爺爺道,“不過我一老頭子家裡又髒又亂,不確定你能不能習慣。”
雪郁那麼多嬌毛病,當即點頭說不介意。
茅草屋裡不算逼仄,老爺爺收拾出一床被褥,又收拾出了一雙碗筷。
飯菜多少肉沫,以清淡為主,雪郁邊吃著,邊想明天一早要去縣裡買些乾糧,問問回京城的路費,有馬車好,實在有,騾車和驢車也能湊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