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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應該會罵她一頓,娘的話就算責怪她還是會很溫柔的。
這世上能為她而死的人,除了父母之外……烏夢榆不確定了。
月光皎潔地落了一地,模糊的曲聲從樹影深處傳來,刀劍相碰之聲相隔也並不遠。
姝頤和小徐領了人幫她守著這一片,黃泉淵的妖鬼最近不傷白玉京之人,卻獨獨盯上了他們這些修仙者的神魂。
從因果道通往生死殿的那條路上,已完全淪落妖怪作亂之所。岌岌可危的陣眼,若不是方丈們一直輸送靈力,怕是所有黃泉淵的妖鬼都該流竄到五洲四海里了。
鎮魂使宋盞大人輕易不出生死殿,交由他們這些人來解決此處因果。
碧吾心和滄海珠泛起明亮的光,穩穩地懸浮在虛空之中。
黑夜裡的一捧月光落了進來,烏夢榆靜靜望著這兩樣靈物。
她向來不是心性堅毅之輩,瀕死時候的寒冷之感到現在都無法忘卻。
“歸雪沒有幾個人還活著了……”
“季識逍被晏浮瑾誅殺在白玉京里。”
那位號稱熟讀未來的異鄉人這樣說道。
她一直很難克制自己去想季識逍的結局。
終於,烏夢榆手心向外展結了個法印,淡金的靈力之光包裹住碧吾心和滄海珠,窗外婆娑樹影無風自動,天地在這一瞬完全暗了下去。
門外繁複的法陣同她手心裡的靈力一起忽明忽現——
烏夢榆以前沒有感覺到過舍利子的靈力,直到此時此刻,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支撐著這具身體的靈脈像被剝離一般——
靈脈一片接一片地枯萎,她眼前陣陣發黑。
在這一片灰暗裡,她窺見了許多倒影。
兒時不曾記得的,裴閒帶她穿越過無妄海抵達南雪城的碧吾樹下,最後因方丈們的一念悲憫而送往歸雪;
在遙遠的風月派里,因舍利子的靈力她沒有受過毒蛛的折磨,然後她逼迫著季識逍許下的劍心誓;
父母穿行過遙遠的距離為了她與姐姐決裂,最後卻歸墟於極東之巔的時候;
還有最後鎮壓破軍那一天,往生洲的雪那麼冷,陽光卻那麼熾烈。
靈力所達之處的光反而越來越盛,舍利子顯出了一片模模糊糊的輪廓。
*
季識逍是御劍而來的,枯榮雙生蝶的靈光越發黯淡了,他的靈力沒有受損,那受損的人該是誰答案呼之欲出。
他穿行過白玉京的街道,追來的黃泉淵的妖鬼卻擋住前方所有的路,天地籠罩著同樣的黑色。
季識逍微微抬眼,神色卻愈發冷,他道:“讓開。”
月光之下,靈力化作的劍影密密麻麻在他身後展開,劍意如冷冷春江,毫不留情地穿過了身前所有的妖鬼。
枯榮雙生蝶的光越來越黯淡,在抵達一座宅子時,終於失去了所有的靈力,重重地摔了下去。
這間不大不小的宅子外布滿了陣法,陣紋上淡金色的光忽隱忽現,天地里的靈力呼啦啦地往此處涌。
這陣法看起來該是十方派的手法。
“轟”——
“春江花月夜”的寒光轉瞬而出,比以往所出的所有劍都更鋒芒。
季識逍用上了已練至圓滿的劍意,劈開了這間宅子的門。
如此驚才絕艷的一劍,只可惜並沒有觀賞的人——僅僅只是為了劈開這扇門。
烏夢榆手顫了下,然而靈力的輸送卻還沒停下,這樣的劍意,她絕不會認錯是誰。
這一瞬間她的神思卻前所未有地清晰,手裡再結了個法印,金色的靈力之光大盛,舍利子的輪廓更清晰了。
她緊繃的神經終於緩和了些,然而還來不及鬆口氣,劍光凌厲地穿透她的靈力,春江花月夜的殺意鋪面而來,寒冷得令人發顫。
她來不及收回在碧吾心上凝結的靈力,頓覺身體內一陣猛烈地翻湧,血腥味連著壓了許久也未能壓下去。
烏夢榆愣了一瞬,迫不得已將目光看向了來者——“季識逍,我是在凝結舍利子,再給我一點時間就可以重鑄了……”
她的話停了下來。
季識逍現在的神色可真說不上好,起碼烏夢榆從沒有面對過他如此冰冷的表情,他走過來的時候帶來層層疊疊的血腥味——
劍影在月華之下飛速而過。
然後,那柄劍抵上了烏夢榆的咽喉。
劍鋒之處一陣迫人的冰冷,烏夢榆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殺意。
從前,她無論如何挑釁季識逍,即使在歸雪季識逍同她最水火不容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感受到過這樣的殺意,濃烈得像在對待仇人一樣。
起碼這一刻,季識逍是真的想殺了她。
“烏夢榆,你這麼想死,不如我現在就將你一劍斬了,省得你還要到處去尋求死的方法。”
烏夢榆心下一顫,靈力反噬的痛苦仍殘存在身體裡,她急忙解釋道:“我同鎮魂使商議過了,這是唯一可以不要再有傷亡的方法,我重鑄舍利子不會死,只是……”
她把前幾日同宋盞的對話重述了一遍。
“……事情就是這樣,只有這樣,不必再有無謂的犧牲,於我而言,本來就是該由我來了結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