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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往生洲也徹底成為了世家弟子歷練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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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淵裡終年如此的陰沉的天,化不乾的血跡,與枯朽的樹。
季識逍躺在粘稠的土地之上,仿佛睡著一般。
往日裡不是沒有進黃泉淵的人,可那些人要麼仇家眾多,在五洲四海已沒有容身之所,不得已來黃泉淵之人。
這種人身上都是有狠功夫的,尋常的邪魔不敢招惹。
而另一些,則是犯了大錯,被門派除去一身修為,被放逐黃泉淵之人。
這些人最常見的結局,就是進入黃泉淵的那一瞬,就被無處不在的邪魔所吞噬殆盡。
而眼前這個躺在地上的年輕人,與其他人都不太相同。
明明看起來毫無靈力,身體也虛弱隨時會死去,可血風裡卻好似還是有令人忌憚的劍意。
一眾邪魔在季識逍周圍圍了一圈,蠢蠢欲動,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沒能抵過這新鮮血肉的吸引,向前走了幾步。
深黑的邪魔幾乎要觸到季識逍的時候,一道明亮的光自他的左手之處猛然亮起。
黃泉淵裡從不會有這樣的光,這種明亮接近於破曉時的光,仿佛整片天地的清輝都凝結於此。
他左手上,所戴的正是懷谷方丈曾留下的護命玉,被烏夢榆綁在了他的手上。
護命玉的光將這周圍所有的邪魔通通湮滅,季識逍的身側又重歸於寂靜了,只有遠處會偶爾傳來些邪魔低低的嚎叫。
充滿血腥味的風驟然吹過,護命玉的光澤隨之黯淡,像飛灰一樣散在了血風裡,只在季識逍手腕上留下了一根細細的手鍊。
也不知過了多久,季識逍的睫毛顫抖著,終於是睜開了眼。
眼前所見為黃泉淵的血色天空。
原來又回到了黃泉淵裡。
血肉之中骨骼重新生長的痛苦不斷傳來,季識逍慢慢地站起身,他左手垂下的一瞬,那根護命玉的手鍊也隨之滑落到了地上。
季識逍只是望著前方,似乎毫無所覺一樣。
腦海里的最後一個畫面還停留在她取下劍骨的那一瞬——
一時間,竟然分不清楚是血肉重生要痛一些,還是回憶要痛一些。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她呢。
劍心誓碎裂的那一刻,好像生命里什麼重要的東西也隨之碎裂了。
劍骨被廢,他身上連一把劍也沒有。
季識逍從枯樹上折下一根樹枝來,沒有劍的時候他常常以此為劍作為歷練。
“劍”握在手中,他卻沒有往昔一樣的感覺,劍緩緩提起來,挑了個劍花——
竟然連最簡單,練過千百遍的歸雪劍法也記不起來了。
過去已經悉數埋葬再黃泉淵之上,未來……又該行往何處。
季識逍定定望著遠方,沒有避開這些邪魔,反而迎著黑沉沉的邪魔走了過去。
*
七彩音是建在水上的樓閣,木的香味穿過清晨冷冷的霧氣,飄渺於鼻尖。
白姝頤直到踩到七彩音的樓閣之上,還有一種不真實感。
“姝頤,不要回頭……”
她倚靠在廊柱之上,好似有一瞬找不到任何可以倚靠的地方。
過往的修士見她這副模樣,紛紛面露擔憂,上前問詢:“宗主,此去往生洲還順利嗎?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白姝頤才恍然意識到,她如今是七彩音的宗主,這樣軟弱的情緒並不適合在宗主身上出現了。
她笑起來,和以往的姿態一模一樣:“沒事的,我們……一起成功鎮壓了破軍,雖然黃泉淵入口打開,但也算不是最壞的結果。”
她慢慢向前走去,“大家好好修煉吧,這天地里的風,永遠也不會停息了。”
一天後,姜懷芷來了一趟七彩音,她身上的毒剛剛解除,修為還沒有恢復到最巔峰的時候。
此前白姝頤已經發傳音鶴告知了她在往生洲一戰的結果。
姜懷芷很少有地穿了一身白衣,青絲上系有純白的髮帶,面容上連一絲妝也沒有。
可她望過來的時候,眼睛清凌凌的,連一絲悲傷之感也沒有露出來。
“能把往生洲之事,詳細說一遍嗎?”
白姝頤怔了下,將見到晏浮瑾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講了一遍,最後道:“……小烏手上,似乎有冬虛劍尊留給她的絕招,只可惜……”
“這最後一招,她沒有用在自己身上,反而是為了我……”
姜懷芷點了點頭,面容依舊看起來很平靜,道:“破軍劍靈被鎮壓,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她轉過身,“我回寶翠洲了,那些魔門儘是牆頭草一樣的人物,若沒有人震懾,很快就會倒向晏浮瑾了。”
她不遠萬里,不辭辛勞從寶翠洲趕到七彩音,就是為了問這樣兩句話嗎,還是……一定要來確定什麼人的死訊。
白姝頤望著她的背影,開口:“姜懷芷,我其實一直想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能在魔門有這樣的勢力,但是卻又不效忠魔門,反而是幫了七彩音的忙。
姜懷芷:“受過歸雪恩惠之人罷了。”
她向前走去,在這樣清冷的早晨,在這樣不合時宜的地方,胸腔里突兀地升起一種很強烈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