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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的因果線之下,我卜算到了新的結果。”
烏夢榆一怔。
“小烏,其實這並不是第一次鎮壓破軍了吧。”
烏夢榆對著他的眼神,點了點頭。
徐知行伸出手來:“我只想知道,第一次的結局是什麼樣子的。”
烏夢榆猶豫了下,還是說了實話:“我在鎮壓破軍之後,就死在了往生洲,你在晏浮瑾統治五洲四海洲不久,也……”
徐知行:“辛苦了。”
劍影的光輝倒映於他眼底,白玉京的喧囂聲漸漸遠去,在天地即將歸於寂靜的時候,偏偏有什麼沸騰的東西即將衝出來。
九天誅邪陣法的最好時辰到了。
烏夢榆看見徐知行很突兀地伸出手來,停在她身前靠上一點的位置,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既然可以成功第一次,這第二次肯定也可以成功。”他說得很篤定。
陣旗驟然升起來,肅殺的氣息像波紋一樣盪開。
烏夢榆:“好。”
她向前走出幾步,忽然在原地停了停,意識到剛剛徐知行的動作……是一個沒有完成的擁抱。
*
“刺”“刺”——
雷光一道接著一道,劈里啪啦地劈在因果道上,不斷有妖鬼從雷光里湮滅,但與此同時又有源源不斷的鬼物從黑霧裡誕生。
白玉京的妖鬼,好像永遠也不會停息。
天地明心劍的光輝穿行過晏浮瑾的軀體,卻絲毫傷痕都沒有留下——季識逍持著劍,面色平靜如水。
晏浮瑾先沉不住氣了:“你用天地明心劍?哈哈哈哈哈你忘了你曾經殺過的人了嗎,沾過累累鮮血的劍,為什麼還能出天地明心劍呢?”
他不明白,為什麼季識逍的境界比之當年在白玉京,看起來更為高深了。
明明他們一起死在了白玉京。
“你悟快慢與生死之道,可是因果之道你永遠也不會明了,天道庇佑的是我,這是絕不可能改變的因果!”
季識逍想起來在白玉京的那些年,他走過了無數次因果道,無數次重現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他永遠改變不了的結局,和永遠抵達不了的幻夢。
歸雪前輩大夢一覺,創“春江花月夜”之劍法,春日該有的劍法是如春曉之花般絢爛的劍法,只可惜這等劍法美麗有餘,拿來殺人太柔。
他殺過許多人,劍下亡魂不知幾何,曾以為要如春夜一樣冷,才可以使出舉世無雙的劍法。
白玉京的夜晚總是寂寥,支撐著他行屍走肉般活著的,是永不停息的恨意。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在恨什麼,只是,恨也可以連綿如春日之江,永遠沒有盡頭嗎。
“春江花月夜”的最後一式——浮生若夢。
他出劍的速度不快不慢,合乎道法之韻律,這一式也在白玉京里練過很多很多回,絕不會出錯。
每當他覺得恨的時候,就會出這一劍。
快慢終有盡時,生死不可逆轉,在盡頭的盡頭,只能窺得一絲往昔幻夢。如此鋒利的“春江花月夜”之劍法,最後一招竟然呈現出一種殘酷的溫柔來。
劍鋒穿過晏浮瑾的身軀,即使是這樣洞穿了,好像也沒有對他造成一絲傷害。
*
白姝頤適時地拋出了千千結,笛聲在此刻又起。
曾有人不求回報地為她求得千千結,說這是可以見到亡者魂魄的靈物。
白色的光包裹住晏浮瑾,連同洞穿他的那一劍,時間在這一瞬間停止了許久——
晏浮瑾窺見自己的一生飛速地掠過。
他和雙雙從小一起長大,一起拜師蓬萊,一起學劍修道。入蓬萊之時,他也曾立下豪情壯志:“我一定斬盡天下妖魔!”
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一生開始變得不像他的人生了。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加注在他的身上,他儘管天賦平平,卻總是能打敗比他修為高的人,每一次的秘境都可以尋到天才地寶,每一次的決戰他永遠不會死。
他永遠有絕處逢春之時,他理所應當成為這天地里最厲害的人。
欲壑難平,嫉妒心起。
他殺了那麼多人,卻還是死在了白玉京,最後的最後,也只有雙雙為他流過淚。
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活著的意義好像就是天道加諸的荒唐一夢。
“浮生若夢”那道小小的傷口沒有流出血來,晏浮瑾的身上卻驟然像是有無數道劍痕划過,下一霎那,他被這些劍痕攪碎了。
晏浮瑾死的那一霎那,天地沒有再動搖。只是冥冥之中,好像所有人都感覺到,有什麼沉重的、束縛在身上的東西與之一起消失了。
宋盞端坐於生死殿裡,一直聽著殿外的廝殺之聲。
對她來說,誰贏都無所謂。只是若那位劍尊之高徒與劍尊后人,他們倆如果輸了的話,她會感到一絲遺憾。
這遺憾很淺,她許久不會感到悲傷了,這一絲淺淺的遺憾就像是即使把歸雪的桃花移栽於生死殿處,也再難回到她少年時桃花飄飛的時候。
因果線向來不會輕易變化,這時候卻有意識地攪動在了一起,黑夜裡撕開一道光輝,落在團團糾纏的因果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