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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明夜刀裴閒的名聲,怎麼也不該用一把破破爛爛的刀。
裴閒打斷了他:“不必了,我就用我自己的刀。”
季識逍拱手:“前輩身困隕心鏈,手持無名刀,這一戰,是我討巧了。”
裴閒笑了一聲:“不。”他的聲音驟然冷下去,“斬有名之士就可以了。”
他手裡的刀翻了一面,起刀的動作依然很慢,時間在那一剎那仿佛也慢下來,像是水珠凝結在尖端時,那樣緩慢——
“滴答”——
水急速地落了下來,於是那一刀也急速地襲來,像鋪面而來的黑夜,沒有任何能躲避黑暗的地方。
然而刀面映出鋒銳的明亮來,血濺滿了銀亮亮的刀面。
聽風再扯扯烏夢榆的頭髮:“小烏,我勸你不要摻和這件事了,明夜刀這小子,年歲長了你們這麼多,這不是你們該操心的事……”
烏夢榆也看到了那一刀,除了感嘆一聲“名不虛傳”外,她總覺得印象里好像曾在哪裡看見過這樣的刀法。
“不是幫他,我總得幫幫姝頤吧。”
季識逍止了止肩上的血:“以前輩的刀法……”
“為什麼要從黃泉淵回蓬萊呢?”季識逍手裡的劍尖緩緩揚了起來。
裴閒收了刀:“你已接了我一招,多說無益,上昭昭天行梯吧。”他打了個哈欠,“去吧,這第三輪的魁首你來當,還不算名不副實。”
昭昭天行梯近在咫尺,季識逍下意識回望了一眼,他想看的那人並沒有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朝後走了幾步:“水幕外還有二十多人,我去奪些命牌積分。”
烏夢榆正安慰著姝頤:“這樣吧,我出去問一問我父親有什麼辦法可以破隕心鐵,到時候再想辦法聯繫你。”
白姝頤:“昭昭天行梯並不好過,你多加小心。”
她從前曾入過蓬萊的須彌小天地,在昭昭天行梯上走過一遭,曾在幻象里困了半個多月。
不過她本來也不想讓小烏摻和到這件事裡來,讓小烏去過昭昭天行梯倒是更好的選擇了。
烏夢榆:“好!”
她用手指戳一戳季識逍:“把枯榮雙生蝶給我。”
季識逍很是沉默了一會,拿出來的動作也很慢,瞧起來總有幾分不情不願的意思。
銀色的蝴蝶忽閃忽閃的。
烏夢榆將它遞給姝頤:“到時候我就用這個聯繫你了。”
她交代好這這一切,才終於將目光投向了裴閒。
昭昭天行梯好像也蒙上了一層柔柔的光,裴閒握著自己的刀,目光平靜,終於正視了過來。
“原來是你啊。”他道。
*
歸雪紛紛揚揚的桃花像是一場不斷拉長的夢境。
“哥哥,你和季識逍這幾天是在練什麼劍法嗎?”烏夢榆老是看見他們在練劍,只不過小季看起來明顯要笨拙很多,他手裡的劍根本沒有辦法能夠碰到這位前輩。
那時候的裴閒看起來比現在要明朗許多,眉宇間還很飛揚:“他想學我的絕招,我說他若有一劍能沾到我的衣角,我就教給他。”
烏夢榆奇道:“就這麼簡單?”
裴閒聞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睛笑得彎起來:“就這麼簡單。”
烏夢榆覺得這實在沒有什麼難的,她大言不慚道:“那我來試試吧哥哥。”
她是真心覺得很簡單,也沒有特意選什麼劍,拿了把普普通通的劍,使了三招歸雪劍法——
劍尖自裴閒的衣角撕拉下一小塊布,飄飛在歸雪的風裡,結果也如她想得那樣很輕鬆。
裴閒的動作停了停,他的目光從劍尖再凝結到她的臉上,那目光說不出來,很像是劍尊祖父偶爾會看她的目光。
烏夢榆心裡覺得美滋滋的,心裡還在存疑著這前輩會不會賴帳,“這樣算吧,哥哥?”
裴閒點頭:“算。”
這位哥哥並沒有賴帳,他很爽朗地道:“你們這裡有什麼開闊的地方嗎?我給你看看那招絕學。”
歸雪空闊的地方不多,所見之處幾乎都有桃花的影子,他們也只選擇了一處相對來說陽光更明媚的地方。
“看好了,這一招我只做一遍。”他來歸雪求醫這幾天一向是溫和地姿態,這時候終於有了幾分沉穩的樣子。
他握著自己的刀,仿佛是握住陽光那樣——
那一刀的威勢很慢很慢,任何一個初學的弟子都能比這更快,甚至於烏夢榆能清晰地看清楚每一個微小的動作。
刀過之處也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威勢,只是平平無奇地斬開了幾朵桃花。
烏夢榆只嘆氣:“哥哥你這神通不太行呀,不然入我們歸雪宗再練練吧。”
她話語裡的最後一個音還沒有結束——
“轟”地一聲,一時間什麼聲音也聽不見,桃花林所有的枝杈搖搖晃晃,淡粉的花瓣在一片顫抖的天地里簌簌而落。
狂風暴雨來時一般,目光所及的所有地方所有花瓣都在搖晃——
地上再陷出一道深深的,仿佛深入地底的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