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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風已經睡得迷迷糊糊了。
烏夢榆把麻雀輕輕放在床上,吹滅了蠟燭,打坐運轉起歸雪的心法來。她雖然劍法不太行,可是心法這方面勉勉強強算是中人之姿。
她偶爾睜眼的時候,會看到季識逍靠在門上的身影,不過後來她沉浸到心法修煉里,再沒睜眼瞧過。
*
季識逍望了望地上自己的影子,將劍負在身後,出了客棧的門,歸雪“無影無形”身法穿行過長長的街道。
他來到碧吾樹下,微微喘著氣,道:“碧吾前輩,您能告訴我,為什麼夢榆的眉眼會和殷南雪有相像呢?”
他抬起眼來,眼神執拗得像要洞穿厚厚的碧吾葉子一般。
碧吾見過很多次這種眼神,這幾千年來,有許多來叩問它因果的人,都是這樣的眼神。
季識逍道:“您能看到的吧,只要在南雪城裡,我身上的因果線,對她絕無半分惡意……”
“沙沙”“沙沙”——
也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樣,碧吾如實告知了,而後,它升起了一絲久違的好奇心,想看一看這個年歲不如它百分之一的年輕人,此刻是什麼樣的表情。
重重的幽深的碧吾葉之下,季識逍垂著頭,他的影子同樹影混在一起,也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他道:“多謝前輩。”
他轉過身,身後負著的劍忽然出鞘,劍在手裡,他周身的氣質就和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青石板上還有白日裡灑下的白錢,凌亂地鋪了許多許多,劍出之時,劍光如同皓月之光,整道石板路上的白錢都被劍風激得飄舞在虛空里。
像一場荒謬的雪。
而青石板路上甚至沒有留下這一招劍的痕跡。
收劍是比出劍難百倍的事情,碧吾看著他的背影,想著他年紀輕輕已悟收劍之意,人的天分果然比樹高許多。
第75章 錦繡無雙(九)
碧吾樹的枝椏微微顫抖著, 在天色將亮未亮之時,一團淡綠的光暈自樹葉里慢慢醞釀著,看起來有無數根淡綠色的絲纏繞在上邊。
殷璧成伸出手, 那團光暈便慢慢地飄到他手裡來,幻化成一顆小小的碧綠色的珠子模樣。
“如此便是碧吾心了, 其實看起來也沒什麼不一樣的, 諸位儘早攜它離去吧。”他的表情似乎是嘆息,又像是釋然。
“不出意外, 這將是世上最後一顆碧吾心了。”
今宵再次鞠躬,卻也不接過碧吾心, 而是對烏夢榆道:“煩請烏施主帶著它吧, 明天出城必定是一場苦戰,請施主將它帶到渡口之處的十二手上。”
哎?
烏夢榆看了看周圍的人,姝頤,徐知行, 和小季,其實, 她自己也覺得, 無論是誰看起來都比她要靠譜, 可今宵的眼神和話語都無比堅定。
殷璧成看了看她,道:“去吧,烏小友,其實碧吾前輩早就窺過因果線,到渡口之處,只有你會有一絲可能。”
烏夢榆心顫了顫, 道:“大家這樣相信我, 我一定不辱使命。”
嗚嗚, 雖然但是,她有些害怕,不是尋常地那種擔憂自己受傷或死掉,而是另一種擔憂。
宗門之時,像往日裡一起去尋獵,探秘境,她從來不會有什麼重要的任務,基本上就是渾水摸魚過去的。
“放心吧,”季識逍的劍還沒有出鞘,氣勢已如他的劍意一樣鋒芒了,“我會為你蕩平前路的。”
“雖然我希望你相信自己,但是起碼,你不相信自己的話,至少該相信我吧。”
*
路上還未有行人,朝露帶著寒意鋪面打來。
從南雪城去往往生洲的路,除了他們剛來之時的那個渡口,還可以折道取附近的城裡再上渡口。
只是……
“只是,我們時間緊,只能走這條路了。”
筆直地通往渡口,南雪城外和南雪城內,其實葉子綠得都差不多,卻仿佛身處兩個世界一樣。
碧吾樹凝視著他們的背影,像很多次凝視著離去的背影一樣,算起因果線來,因果線卻七零八落的,像被劍斬過一般。
“噌”“噌”“噌”三道箭羽插|入了鬆軟的泥土裡。
今宵抬了抬眼,凝視著遠處隱約可見的海,四處隱在霧裡的遠山,明明虛空里一人沒有出來,隱隱地威壓卻猶如遮天蔽日的烏雲來時。
“烏施主,請務必記得我說的話。”今宵道,“大慈悲寺弟子聽令,列陣!”
姝頤比昨日恢復了些精神,未有多加打扮,只有眼睛很亮,道:“七彩音弟子,奏我派鎮魂之曲。”
“首席,鎮魂曲上一次奏,還是在道魔大戰……之時,如今……”
姝頤笑道:“如今也算是生死存亡之際了。”她的指尖先一撥,悲壯的曲調便傾瀉而出。
話畢,虛空里一片一片地浮現出人影來,一眼望去幾乎望不到頭。
“竟真讓你們拿了碧吾心,你們正派不是自詡因果不可逆的嗎?怎麼如今還要千里迢迢來我寶翠洲取碧吾心?”
為首的人一副中年儒士打扮,將他們這些年輕弟子打量一番,冷笑一聲,刀“哐”地一聲砸到地上,道:“在下浣花派洛九池,我魔門十三宗與你正道十宗立過盟約,百年內不傷小輩性命,你們將碧吾心留下,我饒你們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