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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魔漸漸圍攏過來,儘管沒有實體,可那說話口吻中垂涎的語氣還是讓晏浮瑾一陣心驚。
他難以克制地大叫起來:“離我遠點,別殺我別殺我,你們不能殺我……”
“我知道該怎麼去白玉京,知道所有的門派神通,能幫你們離開黃泉淵……”
他語無倫次地許下很多承諾,可那些邪魔依然海浪一般涌過來。
神識被蠶食的痛苦遠遠超過□□,他不知道如何形容這種人間極致的痛苦,只覺得到達某一個臨界之後,倏地猶如弓弦崩開。
世界的幻影在他眼底碎開——
從蓬萊島上名不經傳的外門弟子,再到十派會武之魁首,自碧吾飛升之日得大機緣,占魔門十三宗之主,正道十派也向他俯首——
他居然死在了白玉京。
邪魔洶湧而至,他念誦起前世曾學過得鬼道邪術,□□在這些雜亂無章的黑霧中重塑。
然而紛亂的,屬於邪魔的邪念卻不斷地在神識里滋生。
“不惜一切殺掉在眼前的,所有人……”
四肢地血肉都在飛速地生長著,一直到晏浮瑾舒展開身體,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他看向血里映照出自己的面容。
一半還是他自己的模樣……而另一半被黑色霧氣所籠罩,已完完全全成了邪魔的樣子。
紛紛擾擾的邪念在神識里響起,他自己的意識如風裡搖曳的燈火一樣。
他咬著牙,卻還是因為疼痛而彎下了腰,喃喃:“既然給了我如此的運道,為什麼不給我相應的天賦呢,季識逍不就是靠著他的天賦才能殺入白玉京嗎……”
提起這個名字,前塵往事的陰雲又籠罩心頭。
切齒之恨都不足以形容他心裡的怨恨。
晏浮瑾:“去白玉京,這一次我親手殺了他們。”
*
烏夢榆猛然從夢裡醒來,她背上冒出了一層冷汗,這房裡的炭火早就熄了,黑乎乎地堆在一起,有冷風從窗外灌進來。
天將明未明,她披了件衣服,推開了房門。
“吱呀”一聲——
房門推開那一瞬,烏夢榆的心沒來由地一顫,天光還隱藏在薄霧裡,朝露還沒有凝成,耳畔只剩下風聲——
季識逍就站在房門側,靠在牆邊,他穿了一身黑衣,然而暗沉的天色卻又給他蒙上一層陰影,劍別在腰間,門開的時候,他也一同望了過來。
烏夢榆一怔:“你怎麼在這裡……”這樣的天色,若是早起未免也太早了,更何況,季識逍身上看起來好冷。
她心裡冒出一個不可思議但是直覺告訴她又是正確的猜想——
“你不會一晚上都在這裡吧?”
季識逍望了過去,眼前的人臉上有層薄薄的汗,兩縷頭髮垂了下來,眼睛裡還有不少光,全然不是當初冷漠決然的眼神。
季識逍伸出手,想幫她把頭髮撩上去,這一瞬間,他們兩人的眼神在虛空里交匯著,卻沒有人動一下,滿堂的清露在風裡浮沉。
烏夢榆:“你怎麼啦?為什麼不說話啊?”
不可否認的是,在看到季識逍的一瞬,她剛剛經歷夢魘而覺得惶惶的心好像就平復下來了。
可是,他為什麼要在這裡等著一晚上呢。
季識逍卻在手指剛剛要觸碰到髮絲的時候,將手收了回去,下一瞬火光從手裡躥起來,他的靈力全匯集到手上,直至他凍了一夜的手變得溫暖起來,他再幫烏夢榆將頭髮撩了上去。
“做噩夢了嗎?”
烏夢榆搖搖頭:“不要轉移話題,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呀。”
季識逍:“黃泉淵裡有夢魘魔,擅長編織幻境,我擔……疑心這裡也是我的夢。”
重逢以來的景象如同走馬燈一般閃過,從烏夢榆止也止不住的淚水,再到那一劍明悟生死道的劍法。
其實答案如此明顯,她記得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
季識逍身上披了層寒霜,眼睛望過來的時候,無端地給人很心碎的感覺。
烏夢榆:“喂,你這話好傷我心啊,夢裡的我能有現在這麼可愛,這麼討人喜歡嗎?”
大慈悲寺的鐘聲猛然響起,一霎那間震落了許多在枝椏上的雪。
烏夢榆若有所感地往破軍鎮壓之所望過去,黃泉淵的氣息又飄過來了,想來是方丈們進入黃泉淵了——
而白玉京的入口就要打開了。
鐘聲響後,喧囂聲也隱隱約約地響起來,各派的修士很快聚集起來。
她隱隱約約聽到季識逍說了句什麼“沒有……”,可是他的聲音太輕了,被淹沒在此處。
季識逍:“沒有……我只能確定你是真實的。”
所以,只有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才能不覺得這所有的重來之景,都是他在白玉京太過寂寞時的想像。
下一瞬,天光被一團雲所遮蔽,連風也靜止,天地里仿佛靜寂了一瞬。
鈴鐺的聲音“鐺”地一響,像是某種信號一樣,風乍起,好似又有雪飄過來。
在虛空之內,漩渦一般地向內凹陷進去一片雲團。
佛子今宵適時地站了出來,依舊是往破軍之所看了一眼,行告別禮後,再揚聲道:“請各派弟子按照之前所約定的那樣,依次進入白玉京吧,我大慈悲寺理應走在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