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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濃烈的情感在一瞬間蓋住了神識里攝魂鈴的響聲。
姜懷芷用手抓住自己的衣襟,走了好久好久,猛然意識到……這是悲傷的感情啊。
可她和烏夢榆並無故舊,她不應該為她感到傷心的。
手上好像有冰冰涼涼的感覺,姜懷芷低頭望了望,望見自己滴落的淚水,記憶里,好像也曾有過這樣冰冰涼涼的感覺……
烏夢榆最後來見她的那一日,也曾有淚水落下來——
“姜懷芷,好好活下去啊……”
姜懷芷找出月明珠來,卻又忍不住想,如果烏夢榆當初留下了月明珠,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攝魂鈴聲像永不消散的冤魂,日復一日迴蕩在姜懷芷的神識里,此時此刻又再度響起。
不,不對,她的親人皆已離世,她早就是無親無故之人,不該為任何人悲傷。
烏夢榆不是她的親人。
但她又不可抑制地想起,最後一日,那個少女留下月明珠後遠去的背影,一次也沒有回過頭。
姜懷芷仰著頭,直視著刺眼的陽光,想著,真是愚蠢又無私之人,同她的父母如出一轍,竟會把求生的機會讓給別人。
她最討厭這樣的人,如果她的父母不是她的父母,她甚至不會認識他們,也絕不會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
是因為這樣直視陽光嗎,為什麼還會有淚水流出來呢。
……我愚蠢又可憐的……妹妹。
*
大慈悲寺還活著的人,也從往生洲逃了出來。
白姝頤後來只見過今宵一次。
他如初見的時候一樣,眉眼清朗,所穿袈裟不染塵埃,儘管經歷這麼了多事情,他的神色里依舊不見仇恨,還是悲憫之色。
“白施主,我是來向你請辭的,我大慈悲寺,決定回往生洲了。”
往生洲現已淪落為邪魔猖獗之地,尋常的修士,也只敢在最外圍歷練一番,不敢深入的。
哪怕白玉京出手,也只是封印了黃泉淵入口,清剿邪魔之事,連他們都應對不了。
白姝頤沉默一瞬,問:“可是,此去前路艱難,還望佛子多加考慮。”
今宵道:“如今之世,沒有不艱難的路,大慈悲寺千年基業皆在往生洲,我等不能看著它如今成為這番模樣。”
白姝頤便笑起來:“那就祝佛子及大慈悲寺諸位一路平安,下次再見,還能有暢談的機會。”
今宵輕輕一笑,他雖然面色溫和,但鮮少有笑的時候,道:“願與白施主,再會於往生洲天朗氣清之時。”
“今宵告辭了。”
白姝頤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也有幾分悵惘,望著七彩音樓閣下流動的水,想起了另一個人。
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離去,如今所有人都喚她“宗主”,沒有人會喚她“姝頤”了。
也不會有人喚她“白小仙子”了。
可是活著的人還要做完沒有做完的事。
白姝頤對身後之人道:“幫我梳洗一下吧,準備啟程拜訪白玉京的鎮魂使——宋盞使者了。”
*
今宵帶著大慈悲寺眾人踏上了往生洲的路。
邪魔肆虐,修士也許有機會從往生洲逃往別的地方,但是許多凡人往往是沒有辦法逃離的,只能在這邪魔之洲苟且偷生。
今宵一行人,一路前行一路鎮壓邪魔,解救凡人,並聯繫別派弟子將他們護送出往生洲。
待到往生洲深處,此處已經少有修士踏足了,基本上走一段路便能看見……屍首與白骨。
大慈悲寺弟子念完安魂咒,替這些亡魂超度後,再繼續前行。
等終於回到往生洲最深處的大慈悲寺時,也有一些弟子在這路程中故去了。
許是因為寺內千年來的佛法,許是因為此處佛光滌盪,邪魔還沒有攻破此處。
大慈悲寺一如往昔,披著雪,若不是耳畔邪魔的嚎叫聲,幾乎像是往年任何一個平常的日子。
今宵望著莊嚴的寺廟,道:“此後我大慈悲寺修士,便在此修行,作息按照以往來,上午修行佛法,下午鎮壓邪魔,夜間輪流守夜。”
“這就是我們的道。”
第103章 不思量(二)
枯枝成劍, 如雷霆之勢般穿過邪魔的軀體。
“滴答”“滴答”季識逍凝視著地上的血,他的血同許多人的血混在一起,讓此處辨不出原來的模樣來。
季識逍凝視著手中的枯枝, 遲來地感到許多鈍痛感。
“嘶嘶”“嗷~”“桀桀”——
邪魔之聲近在身側,季識逍抬眸, 只看得見暗處一閃而過的怪影。枯樹上尚且還懸掛著些枯黃的葉子, 在冷風中搖搖欲墜。
季識逍忽覺腳下一陣寒涼,黑霧悄無聲息地纏上他的腳來, 他手中枯枝正用力往下戳的時候——
那黑霧忽然變成了一張中年男子的臉,是一張曾在夢境裡出現過許多次的臉, 他臉上帶著詭異的悲傷之感——
“小兄弟, 你的劍從我此處穿心而過之時,好痛啊,你為了讓自己活下去,殺死這麼多人, 內心不會有任何愧疚嗎?”
倏地這張臉又變為了另一張更年輕些的女子,她臉上也是同樣的悲切:“你殺了我孩子啊, 我的孩子才剛剛出生, 那么小, 你怎麼下得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