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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大慈悲寺, 什麼碧吾樹, 都不靠譜, 弄得我們這些凡人顛沛流離的,這世道還有能讓我們活下去的地方嗎?”
“也是,就算要飛升,不能等等我們嗎,聽說先前在城裡的人可是去了白玉京,我們呢, 我們哪也去不了!”
“……”
烏夢榆握緊了劍, 打量著這些正在抱怨著的凡人, 忽而為碧吾升級了幾分悲涼之感。
路過此處的修士大多都是魔門中人,聞言笑笑:“是啊,碧吾樹呢,總算是飛升了。我看你們吶,還是從哪來回哪去吧。”
“可別來我魔門地盤消耗靈氣了,反正都要死的。”
“那碧吾耗費了巨大功德,將那麼多凡人送進白玉京里,沒想到,還是有這麼多人埋怨它做得不好。”
“連我這等冷心冷意的魔門之人也不免為它悵惘幾分了,你說這世道,還是別做好事為好。”
“……”
這一眾凡人在渡口之處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踏進了離得最近的南雪城裡。
烏夢榆在渡口之處等了兩天,方才等到載著她父母的船遲遲地從往生洲趕來。
烏茂庭同姜辭月站在船頭,兩人的髮絲皆飛揚在風裡,臉上皆含著笑意。
父親先看見了烏夢榆,用力地揮了揮手,笑意更大,看起來中氣十足的模樣,遙遙朗聲道:“孩子啊,我從家那邊帶了許多好吃的過來,怎麼,你這段是時日過得怎麼樣?”
而母親投過來的眼神,一如既往得溫柔。
這跨越了許多時光的眼神,甚至於跨越了生死。烏夢榆睜大眼睛望了望天空,將淚水逼回去之後,她才笑著沖父母揮了揮手。
待父母都下船之後,她撲到母親懷裡,幾乎是用力地抱住了母親,淚水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姜辭月和烏茂庭見她這副模樣,都焦急得很,問:“這是怎麼了,是在這裡過得不順心嗎?”
“不順心。”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母親懷裡有淡淡的木蘭花香里,烏夢榆在這樣溫暖的懷抱和香味里,才終於覺得,腳落到了實地上。
烏茂庭還從未見過自己的女兒哭成這副模樣,只覺心痛:“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黃泉淵的入口打開了,所有朋友都被卷進去了,可偏偏我進不去……”
“別哭啦,小烏,”母親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聽說南雪城的事了,你放心,宗里也派人去黃泉淵接應了,小季和你那些朋友都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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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夢榆擦乾眼淚,和父母住的地方還是在南雪城裡原來的住所。
她打定主意和父母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爹,娘,我其實知曉自己的身份了。”烏夢榆道,“從我不能進黃泉淵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她癟著嘴,“你們之前不告訴我,我還一直覺得,懷谷方丈是覺得我佛緣深厚,想讓我去大慈悲寺當和尚呢。”
她為此很是擔心了一番自己的頭髮。
姜辭月和烏茂庭齊齊一愣,兩人對視一眼,還是姜辭月先開的口:“小烏……這件事是我們考慮不周,其實你說要來取碧吾心的時候,我們也很猶豫要不要告訴你。”
“當年懷谷方丈前來拜訪歸雪,便是帶著你來的。”姜辭月淡淡一笑,回憶起了那些桃花紛飛的日子,歲月如此匆匆,轉眼就是十多年光陰了。
昔年的嬰兒長成這樣亭亭玉立的姑娘,她心裡是覺得安慰的。
“可惜當時冬虛劍尊飛升失敗,正是養身體的時候,他老人家有心無力,便又託付了給我們。”
“我同你爹相逢於芷榆樹下,總覺得初遇之景此生難忘,我們的一個孩子,也就是你姐姐,便取名為懷芷。”
姜辭月的神色有了些悲傷,沉默一會才道,“可是當時沒能做好,愧對那孩子許多。”
“送來你的時候我們很高興,也很憂心能不能教導好你。以‘夢榆’為你的名字,也有我們的一些私心。”
烏夢榆怔住了,鄭重道:“謝謝你們,無論是方丈和劍尊還是爹娘你們,都是我的恩人,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償還這樣的恩情。”
她這樣的,並不精彩的,有許多煩惱的一生,其實也是在這麼多人的努力下才成就的。
這讓烏夢榆覺得,她是許多人所珍視,被許多善意和愛意所包裹的。
她又笑起來,“其實不用我去當和尚就好啦,其他的都好說。”
烏茂庭笑著嘆了口氣,板起臉來作勢又要生氣,拍了拍桌子,“你這孩子,怎麼還跟我們說這些,多大點事,也別哭啦……別道謝!”
姜辭月又問:“碧吾心是交給了大慈悲寺嗎?”
烏夢榆點頭,想起了姜懷芷的面容,她對姜懷芷的感情其實很複雜。
當年將月明珠贈給姜懷芷,懷著赴死之心去往大慈悲寺時,她心中不是沒有怨的。
偶爾會有幾個瞬間,想到若是不給姜懷芷月明珠就好了,也不會有人知道,不會有人指責她。
可若真看到姜懷芷過得不好,她也覺得不好受。
烏夢榆長這麼大,第一次明白從前授課的長老所言“人的感情不是非黑即白啊,偏偏我們總想追逐最純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