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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識逍沒有答話,事實上他自從被晏浮瑾抓獲之後,就一直是這副神色,無論是多重的刑法,連眉也沒有皺一下——

    眼神空茫地盯著虛空里一點,側臉顯出被血色覆蓋的輪廓來。

    晏浮瑾毫不懷疑季識逍抱有必死之心,那為何拖著這副傷痕累累的軀體,竟然沒有選擇自戕呢——

    是還有什麼未盡的心愿……還是想見的人嗎……

    晏浮瑾終於想到了如何毀這人劍骨的方法。

    *

    “我們這些時日,算了算自己的天命,該是時日無多,大限也不遠了……”

    烏夢榆今日去拜望方丈們之時,只聽得他們說了這樣一番話。

    這幾位方丈,自劍靈復生之後,面容看起來越發蒼老,神色里儘是枯朽之意。

    雖然經過了生死,可這時候聽到這樣的話,烏夢榆還是有一種頭暈目眩,無能為力的悲切之感。

    “我等在封印空間法陣之時,耗了太多元氣,若不是劍靈復生,這樣的結局也算不愧此生,可惜啊……”  

    “老僧雖死……也不得安心啊……”

    悟憫方丈走到烏夢榆身旁,手裡遞出一塊玉,此玉通體晶瑩,隱有靈力流淌——

    “此玉為護命之玉,是師兄,也就是懷谷方丈生前所留,能在危難時保人性命,小友拿著它吧,說不定即使誅滅破軍,能有一線生機呢……”

    烏夢榆面容怔然,道:“方丈,我……實在不該是我來受此大禮,您……即使你們不用,交給大慈悲寺的任何一位弟子也比我好。”

    “無需多言!待我們去後,還望小友能誅滅破軍之劍靈啊!”悟憫方丈倒是面色板起來,不容她拒絕了。

    “我大慈悲寺千年所謀之事,皆繫於小友之身,我已向今宵言明此事,小友可藉由他號令我大慈悲寺所有弟子。”

    這話里的分量比大慈悲寺沉積的雪還要重。

    烏夢榆向悟憫方丈深深鞠了一躬,道:“晚輩萬死莫辭。”  

    “……”

    那日夜晚,大慈悲寺的方丈與晏浮瑾作了約定,以大慈悲寺千年傳承絕學,換得大慈悲寺所有人安全無恙。

    “我等實乃罪人啊,既沒有能誅殺掉破軍劍靈,連先輩之傳承也無法守住,罪人啊,罪人啊!”一位方丈忍不住掩面而泣,語氣里滿是悲愴。

    悟憫方丈卻朗然一笑:“師弟,莫多慮了,你看一看,我大慈悲寺這是什麼地方——”

    “如此冰冷之雪,如此寒冷之夜,如此枯竭的福源……絕學之所以為絕學,蓋因我寺之弟子千百年來都在此苦修才成。”

    “晏浮瑾那人?可忍受得了如此多得寂寞,來練我大慈悲寺的絕學?交給他,它也練不成的。”

    半月之內,六位方丈相繼去世,大慈悲寺里一片縞素,安魂之經文沒有一刻斷絕過,本就枯寂之色更覺得天地黯淡。

    聽風是說什麼也不肯離開了。

    它這隻小麻雀,反而能日日飛出去打探消息,只是神色總是苦悶,接連二三嘆氣。  

    烏夢榆安慰它:“你若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她笑了笑,“這世間,沒有能令我覺得痛苦的事了。”

    所有痛苦之事,都在昨日。

    聽風忽然喳喳大哭,道:“嗚嗚……喜帖發到了各派里,他們都陸陸續續派了人過來,然後,然後,然後……”

    烏夢榆摸摸它的頭:“無非就說一些我怎麼怎麼骨頭軟,如何不知廉恥,竟要嫁給殺害同門之人,順便再慨嘆一下劍尊風采……”

    “沒事的,這些都不重要。”

    聽風聲音沙啞:“那天殺的晏浮瑾,他對外說破軍劍被他收服了,破軍能被鎮壓全賴他一人之功……”

    “大慈悲寺的方丈皆因為封印黃泉淵的入口而死……這等悲痛之事,根本就不應辦喜事的……”

    “晏浮瑾說你……執意要嫁給他,連一刻都不能多等。”  

    烏夢榆抱著聽風,她其實哭不出來,所以很用力地安慰著:“沒事的,名聲不過雲煙而已。”

    她右手握著劍,如意劍訣隨即而出,在風雪中划過一道明媚的光——

    “沒事的,如劍尊所說,出劍只要不愧於自己就好。”

    越練此劍,她越覺得神思空明,其餘種種,皆已死在昨日。

    劍光鋪滿殺意,是為殺死敵人的劍。

    她手中的劍,卻是殺死自己之劍,佛有悲憫之心,捨身而為人,方能悟此如意之劍。

    烏夢榆望著大慈悲寺的高塔,破軍之劍靈被關在那裡,晏浮瑾打算在婚禮之後,再抓些邪魔來供此劍靈成長。

    “我從前在歸雪之時,於劍道上,沒有贏過幾次。”歸雪桃花里,她曾為劍哭過許多次,曾覺得沒有劍道天賦是此生最痛苦最難受的事。

    可是,到了臨死之前,卻還是要相信自己的劍,“但是這一次,我一定會贏的。”

    第100章 離別(六)

    婚禮的地點定在大慈悲寺外的小城裡, 城中屋檐之上掛著許多火紅的燈籠,迎風所飄揚之時如火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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