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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憫方丈道:“還有三月便是我往生洲的春來節,也只有這一日雪會化去,平素見不到的花爭先盛開,凡間傳說此為仙人戲法,其實不然……”
“這是因為那一天,佛相親臨,普渡人世,每逢那時,是我大慈悲寺開壇講經之時,佛光滌盪,弟子們自然收益良多。”
“若想誅殺破軍這等至邪之物,只有等到那一日試一試。”
烏夢榆道:“我的身份,加之在大慈悲寺經歷了這麼多事,一定會陪大慈悲寺諸位等到那一日的。”
悟憫方丈沉默了許久,嘆口氣道:“小友,破軍需要你來驅使,但是這一次若要誅殺它,需要至陽至純之物……你的性命,我們無法保證了……”
烏夢榆一瞬間好象置身於冰河之中,剛想開口——
悟憫方丈道:“不用這麼快回答,像你這樣年齡的修士,不可能完全窺盡生死之道的。”
“想活著,並不是如何恥辱之事。還請你,想清楚再來回答吧。”
烏夢榆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禪房內,房裡的檀香之味讓她整個人的思緒空茫茫地漂浮著。
聽風趴在她肩頭,這時候也沒了玩笑的心思,開口:“小烏,你不會……”
烏夢榆:“我不知道。”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年少時唯一接近過死亡的時候,只有那次被抓入風月派,自那之後,父母和歸雪宗都在盡全力保護她。
她總覺得生死很遙遠的事情,直到冬虛劍尊的歸墟,再到父母,再到懷谷方丈……
現在輪到她自己了。
“我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心愿,我就覺得,好像還有很多沒有做的事情……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聽風心裡著急:“你不是有劍尊的修羅劍招嗎,連這一劍招也無法誅滅破軍嗎?”
烏夢榆:“……若是可以的話,方丈們早就會告訴我了。”
她將頭靠在膝頭,努力將自己蜷成一團,好像能藉此感到些溫暖來,可是大慈悲寺的夜,是飄著雪的冰冷的夜。
她死那一天的夜會這樣冰冰涼涼,慢慢腐朽嗎。
——“向前走,不要回頭。”
這世間根本就沒有回頭的路了。
烏夢榆握緊劍,對麻雀道:“聽風……再過段時日,你離開大慈悲寺吧,回碧落洲也好,去你心心念念的白玉京也好……”
聽風搖起來:“小烏,我不走我不走嗚嗚嗚……”它除了被抓到歸雪那天的時候,還從沒有哭得這麼慘過,“你起碼讓我陪著你吧啊嗚嗚嗚……”
“我已決心赴死,”烏夢榆仰起頭來,“你總得幫我去看看,沒有見過的美景,去嘗一嘗,沒有吃過的美食……所有我未曾體驗過的事……”
麻雀還在“嗚嗚嗚”地哭著,烏夢榆卻已經站起身來,推開門的時候,朝陽已經隱隱冒出了頭來。
其實,她決定去死的那個夜晚也不過是萬千夜晚裡平凡的一夜。
烏夢榆向方丈告知了自己的決定。
明媚的陽光之下,她空茫茫地遊走在大慈悲寺里,勉強提起點精神打算練劍。
晏浮瑾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又出現在眼前,烏夢榆平復住心神,卻聽見晏浮瑾喚住她。
“烏道友,我們談談吧。”
*
碧落洲的景象與其他幾洲又有區別,可季識逍無暇欣賞。
他同大慈悲寺的兩位師兄在黃泉淵裡行了約莫有一個月,才能找到出口。
眼下前往大慈悲寺卻還有萬里之遙。
兩位師兄在黃泉淵裡日夜誅殺邪魔,靈力所耗甚多,因而腳程並不算快。
季識逍便道:“師兄,我實是有要緊之事,能否允許我先行一步,到時候我們在大慈悲寺重聚?”
“好,不過季師弟你有何等事情如此匆忙?”
其實季識逍也不太清楚,但他就是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直覺,讓他仿佛置身於懸崖之上,時刻不能安心。
他拜別了兩位師兄,御劍時幾乎調動了所有的靈力,靈力枯竭之後,只吃丹藥彌補,日夜不歇,總算是出了碧落洲。
也就是在這裡,他收到了歸雪的來信,第一封是告知宗內兩位長老歸墟,請所有弟子回來拜祭。
季識逍在那兩位長老的名字處停了許久——
烏茂庭,姜辭月。
第二封信則是告知歸雪有大敵來犯,不敵失守,望所有在外的弟子暫時不必歸宗。
兩封信的日期不過相差了兩個月。
季識逍的手指緊緊攥住這兩封信,以無影無形之身法貫通於御劍術里,仿佛再也感覺不到疲倦之感,朝著歸雪日夜不休而行。
若信中所言,大半弟子落入敵手,那她呢……
漫山遍野的桃花樹被齊齊砍斷,偶有逃過一劫的幾棵樹,此時的桃花也蔫下去,失了色彩。
慘澹淡的天空,地上的血甚至比在黃泉淵裡還有濃。
季識逍提著劍,沿著劍峰挨個角落找了一遍,再到回春峰……到最後把所有的峰頭都找過了,包括空蕩蕩的劍冢,終於確定此時歸雪沒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