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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準是同歸於盡呢?”這聲音來得很是沙啞,出口的瞬間仿佛有滿天的血腥味飄渺而來。
這還是幾百年來,破軍第一次開口說話。
“明明是人的殺孽創造出我來, 最後又要用這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殺死我,也真是挺可笑的。”
“昔年你們這些人裡邊, 最厲害的那位冬虛, 不也是抱著要掌控破軍劍的想法嗎?只可惜——”
“只要是人, 就免不了有欲望私情,只要一丁點惡念,都會被破軍劍所吞噬。”
懷谷方丈默然不語。
“你不會是想著那位舍利子來殺我吧,哈哈哈舍利子的確是這世間少有的心地澄明之物,可是……”
它語氣森森如來自阿鼻地獄一般:“既生七情,何來佛法無邊浩蕩如斯!”
它身上的黑霧陡然蔓延出來, 像絲線一樣躥出這間大殿——
破軍本就是殺孽之劍, 它最能窺探這世間的邪念。
月光與星光之下, 只有雪是潔白的,茫茫往生洲上,邪念有如燃起的黑火,到處都綿延不絕。
遠處的凡人住所冒起邪念之火,而此處大慈悲寺也是鋪滿了點點黑火,乍眼望去,這世間從始至終都是骯髒的。
“你看看吧!這就是你所守護的往生洲,所守護的這些弟子,看來名門正派這些修士,這道也不正啊。”
懷谷方丈:“七情六慾是人之常情,何苦苛責人人都有聖人之姿呢,人間的法則本就是有情才能運轉,既有情,必生怨妒,這就是人間啊。”
破軍冷哼一聲,看向了這大慈悲寺里最澄明的一點,那一點熒熒之火好像風一吹就要滅了。
“你會後悔,昔年沒有把舍利子留在大慈悲寺的,一個人的命,怎能比得上這許多人的命呢?更何況,舍利子已經不是舍利子了。”
躥起來的黑霧猛然那一點而去——
在睡夢之中,烏夢榆忽然覺得好似陷入了什麼夢魘里。
離別的倒影在眼前一一展開,同父母的離別,同懷谷方丈的離別,還有最後同季識逍鬆開的手……
原本她做噩夢的次數已經越來越少了,可再一次陷入熟悉的夢魘里,卻還是怎麼也醒不過來。
她仿佛置身於一片黑色的天地里,有什麼極其震盪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舍利子,當了這麼久的人,不會忘記自己本來的使命是什麼吧?”
烏夢榆喃喃:“破軍?”
從前為了誅滅破軍劍靈,她對破軍的氣息不能再熟悉了,可是劍靈在此之前從未與她說過話。
“你不知道嗎?為了你這一條性命,大慈悲寺可要連許多方丈的性命都搭上了。”
烏夢榆心念一動,霜翹劍在這夢境裡浮現出來,挽起一個劍花,劍影翩如飛花,所照耀出的光將這黑暗的天地照得明亮無比。
破軍劍靈沉默了一會,它敏銳地感覺到這劍意對自己的克制,忽而大笑起來:“你這等反應,難道不是自己想苟活嗎?哈哈哈哈大慈悲寺這些年來的付出到底是付諸東流啊……”
烏夢榆將劍對準了一片黑暗:“我等性命皆不足惜,只是你決不能活著。”
劍靈充滿惡意的聲音再度響起:“是啊,我是難活。可是為了殺死我,你準備犧牲誰呢,是你自己,還是大慈悲寺那些人?”
懷谷方丈站在大殿之內,他有洞察之術,同劍靈一起看見這人世間到處都是黑色的焰火,看見烏夢榆所使的如意劍法,聽過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他只是微微一笑:“破軍,有邪念是很正常的事,想活著也並不可恥,你所苛求的事情,實在沒有太多意義。”
他早做好了為大慈悲寺夙願而犧牲的準備,這樣的準備,從百年前就開始,可是臨了此時,卻依然有對人間留戀啊。
從前日落日出,皆於寺內敲鐘,見朝陽晚霞而視為平常,如今卻也想再看一眼,而看了一眼,又想再多敲一天鐘。
他和自己的師兄師弟們尚且不能克制求生之念,又豈能苛責比他們年輕許多的後輩呢。
懷谷方丈輕輕一揮動手中的法杖,滿天的黑霧頓時如煙消雲散那般,破軍劍上隱有電光纏繞著閃過。
*
黃泉淵裡。
到處都是腐爛的血腥味,邪魔朝著所有能見到的血肉一擁而上。
在這片腐爛的土上,有一具骷髏架子,身上還掛著些皮肉,其下是一整片發黑的血。
忽然,那血“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
晏浮瑾感覺到自己的神識終於清醒過了,然而那些曾經失去血肉的痛苦仍殘存著,他不理解自己為什麼還沒有死去。
“好痛啊好痛啊,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明明不是主角嗎,為什麼……”
來來往往的邪魔又將視線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喲,他怎麼神識還未滅,這血肉不是早就被我們分食了嗎……”
“不簡單哪,他身上有天道庇佑,可是若真是天道寵兒,怎麼會淪落到黃泉淵裡和我們一般境界!”
“不知道這神識還可不可以吃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