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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時節,倒春寒冷的厲害,玉黎清裹了裹身上的披風,猶豫著是要坐馬車還是四處走走,找家暖和的茶樓去看簿子。
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坐上了馬車。
馬車走了沒多遠,迎面便有一人跑過來,來到馬車窗下道:“小姐,老爺讓奴才來問您忙完了沒有,家裡為江公子備了送行宴,也請小姐回去喝一杯。”
送行宴……
玉黎清的眼神暗了下來,撩開窗簾對他說:“我還有幾冊簿子沒對完,你替我告訴父親,我今天晚些回去,就請他替我敬江公子一杯吧。”
“是。”家丁得了回答便原路跑回去。
坐在馬車裡,玉黎清感覺胸膛悶悶的,鼻頭髮酸,喉頭哽咽。
若若在外頭道:“小姐不回去嗎?這幾本帳目,明天晚上再看也成,實在著急,奴婢可以先替您看著。”
玉黎清搖搖頭:“還是晚些回去吧,我怕我在送行宴上哭出來,那也太丟人了。”
說話聲已經帶了些壓抑的哭腔。
“是。”若若知道小姐心裡不好受,不敢再提。
馬車慢慢的走著,玉黎清靠在車壁上,吸了一下鼻子,仰著頭不讓眼淚落下來。
他明天就要走了。
她還以為自己能堅強的面對,可真到了這一天,心裡濃濃的不舍又苦又酸。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那個時候,沒有人理解她身為女子卻想接管家業,就連父親都不理解。
只有他,一直支持她,從不對她的生意指指點點,只默默幫她,給她鼓勵。
那個傻瓜,明明什麼都知道,卻還是選擇留在她身邊。
回到府里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家裡的客人已經散去,她沒有看到父親也沒有看到江昭元。
到他們院子裡挨個問了才知道父親招待客人累了,已經睡下,而江昭元正在房間裡收拾書本。
她隔著窗戶看他的影子,在外頭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沒有進去。
長夜漫漫。
深沉的夜色遮掩著隱藏在暗處的人影。
江昭元將最後一本書放進箱子裡,抬頭問:“人手都清點好了嗎。”
“已經清點好了。”方毅在一旁立著,自家公子忙活著收拾書,他卻被吩咐不許幫忙。
合上箱子,江昭元問:“新來的那幾個安排在哪裡了。”
方毅答:“有兩個跟著天字去搜集情報,還有一個身手上佳,跟著地字保護公子的安全。”
“辦得不錯。”江昭元站起身來,環視著自己住過這麼久的房間,與清清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在腦中浮現,看向方毅時,眼神再次冷了下來。
方毅低頭沒有應聲,畢竟是蕭信推薦來的人,不能讓他們接觸太深,只能讓他們先從這些簡單的做起。
他又說:“京中來了情報,燕王又派出了一隊人手,若算的准,應該會在邳州和我們碰上。”
江昭元隨意擺手,“清理了便是,不必留活口。”
“是。”方毅點頭。
“燕王除了費盡心思要取我的性命,就沒做點旁的事?”江昭元輕佻的抬眉。
“現在還未知曉,不過來報的人說,燕王好像派人去打聽過您母親的事。”方毅冷靜回答著,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江昭元從來不許旁人提及他的母親,這回卻沒有過激的反應,只輕笑一聲,“那你也派人去查問一番,我竟不知道,我母親身上有什麼值得深究的事。”
他那個娼妓出身,一無是處、視財如命的母親,竟然也值得燕王派人去查。
真是好笑。
處理完這些事,已經到後半夜了。
他摩挲著手上的銀鐲子,屏退了方毅,躺倒在床上。
眼睛盯著頭頂的床帳,長發散在床上是一幅絕美的畫卷,心裡卻在想——要如何不動聲色的除掉燕王。
身為權臣時除掉對手自然毫無顧忌,但現在他有了清清,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做事不留後路,既要除掉燕王,又不能被人抓到把柄,得做得乾淨些,才能全身而退。
他得乾乾淨淨的回來揚州。
給她一個風光的婚禮,與她相守一生,再不問世事。
“清清……我的清清……”
情到深處,喚著她的名字都覺得心臟甜甜的滿滿的,擁著柔軟的錦被陷入深眠。
——
和暖的春風吹過渡口,江上的波濤泛著遠山的青綠色,在蔚藍天空下又暈染了一層寧靜的藍。
人來人往的渡口,力工一趟一趟往商船上搬運貨物,遠行的客船上,玉家的家丁在往上搬行李,少年來時帶的東西不多,離開時卻被添了不少,有衣裳、文房四寶,還有在揚州這大半年被人送的各種珍奇的寶物。
他並非愛財之人,但這些東西,回去自有用得到的地方。
前來送行的有池家兄妹、蕭家父子,還有不少書院的同窗,儘管沒能得江昭元一個正眼,依舊要來送行。
少年的視線在他們面前掃了一遍,微微點了一下頭,算是接受了他們前來送行的好意。
並沒同他們說話,徑直走向了客船邊的一抹倩影。
她側身立在渡口上,面朝著泛著波浪的江面,聽到他的腳步聲,轉過頭來看他,也看到他身後的眾人不約而同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