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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始終都在那裡,不爭不搶,像在黑夜裡亮起的一盞燈,弱小到只要稍微起一點風就能把她吹滅,可她從未離開過,亮著暖暖的一團光,漸漸照進了他心裡。
她如同一道澄澈的河流,潺潺地撫過他的胸口,洗滌了他身上的污濁。
再不會有人如她一般對他溫柔體貼,真心相待,從她身上所感受到的溫暖,對江昭元而言是那樣陌生。
她是那樣的純淨而美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開在灑滿了陽光的枝頭。
江昭元就那麼看著她,第一回 生出了擔憂——如果她知道他手上沾滿了鮮血,知道他冷血殘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定會選擇離開他的。
亮在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對他而言彌足珍貴,他隱瞞自己的真面目,為了不讓她的心被自己的污濁沾染,也為了留下她。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夠妥善,卻從沒想到,清清會死在他面前。
那是他的噩夢。
每當午夜夢回,他總是後悔,為什麼沒能保護好她,為什麼不早一點從沉溺權力的漩渦中清醒過來,他以為一切都還來得及,直到失去她才明白,自己並非事事都能萬無一失,只算錯這一次,就夠他悔恨終生。
是清清讓他感受到了溫暖和悲痛,而自己給她的,就只有欺騙和瀕臨死亡的恐懼。
少年倚著牆緩緩滑下,泛紅的眼眶中不住地湧出淚水,像滾燙的熱泉,一道接一道地划過眼角。
他無聲的哭泣著,複雜的感情縈繞在心頭,心痛仿佛如刀割一般。
他以為只有他自己是重生而來,以為是上天給了他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卻怎麼也不會想到,清清也是重新回來的。
他無法想像,清清是用怎樣的心情和他相處,明明因他而死,卻還是再一次接納了他,選擇與他相愛。
少年低聲抽泣著,從牆邊離開。
踏著月色,心中一片悲涼。
他沒臉見清清,與她純粹到不摻雜一絲雜質的真心相比,自己從頭到尾的算計簡直是自作聰明。
一路含著淚走回意柳園,正在院子裡收拾的方毅見到公子回來,一臉驚訝,又見他臉上有淚痕,擔心是不是玉小姐生了氣把公子趕了回來。
忙關切道:“公子,您沒事吧。”
江昭元抬手拭去臉上的淚,低低斥了他一聲,“滾!”
方毅趕忙把嘴閉上。
看著少年進屋去的背影,落寞而悲傷,仿佛壓抑著激動而瘋狂的情緒,全都積壓在心底,幾乎快要被逼瘋。
月色如此美好,卻沒人能靜心觀賞。
春棠軒里,玉黎清還沒躺下就聽外頭丫鬟來報,“小姐,側門邊有人說要見你,說是織坊來的人,有要事等小姐去處理。”
“什麼急事要天黑了過來請小姐過去?”若若正在給玉黎清卸下妝發,聽到外頭丫鬟這樣說,便主動問了兩句。
天才剛黑不久,小姐剛準備早睡,明日還有很多事要做,這還沒躺下,怎麼又來了事。
小丫鬟站在門口答話:“他沒說,只說是事關布匹成敗,請小姐過去定奪。”
聽到這裡,玉黎清攔住了若若為她解下耳環的手,“既然他們這麼著急,那我就過去看看吧,可別耽誤了要事。”
沒時間再把弄散的頭髮梳回去,玉黎清簡單用髮帶束了一下頭髮,把脫下來的外衣穿回去,走去了側門。
“小姐,你走慢些。”若若跟在身邊小聲提醒。
玉黎清身子輕盈,走在前頭一刻都等不了,來到側門邊,開了個門縫看向外頭,原來是帳房先生過來了。
見他神色匆匆,玉黎清忙問:“發生什麼事了,是布料出問題了還是織布機壞了?”
聽到小姐的聲音,帳房先生走過來道:“都不是,是染坊的管事抓到了一個行跡可疑的小子,天剛黑的時候就在染缸旁邊動手動腳,還好管事今晚在那兒守夜,抓了他一個現行,這會兒把人捆了關著呢。”
玉黎清警惕的左右看看,問他:“這事兒沒讓旁人知道吧?”
帳房先生答:“我們不敢聲張,害怕打草驚蛇,怕明天一早又生變數,所以才急匆匆過來請小姐去定奪此事如何處理。”
那家染坊現在是管事在主持大局,玉晟有的時候也就過問兩句,今晚抓到了動手腳的人,若她不早點去處理,明天事情傳到玉晟那裡,他肯定會跑過來橫插一腳,到時如何定奪就不是她說的算了。
“你們做的很對,我這就過去。”玉黎清忙讓若若去準備馬車,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在側門外坐上馬車前去染坊。
寂靜的夜色中駛過一輛馬車,好在路上平坦,車轍滾過沒有太大動靜。
一路來到染坊,坊里下工之後便只有幾個守夜的人仍在此處,院子裡零星點了幾盞燈籠,走進大門口後跟著帳房先生進了後院。
院子裡站著三個人,是管事和守夜的兩個夥計在焦急等待著。
見到玉黎清過來,管事趕忙湊上來,“小姐,您可來了。”
玉黎清側臉看他,疑惑道:“管事為何如此慌張?”
管事皺眉道:“我管著玉家的染坊有十幾年了,雖說也會出點小錯,但可從來沒耽誤過大事,今天染坊里出了這樣的異心之人,是要打我的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