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頁
愛到無論她做什麼事他都不會生氣。
就因為她救了他嗎?所以這一次的試探也是某種變態的“重溫舊事”?
她撩開他的頭髮,他即使力氣盡失,也下意識將臉貼過來。穆君桐摸了摸他的側臉,淡淡地開口道:“你知道嗎?我騙了你。就算沒有我,你也不會燒死在那裡,你會絕地求生,慢慢登上權力巔峰,受萬人跪拜,這世上不會有人知道你差點被燒死在廟宇破落角落,不會有人見過那個狼狽的儲君。”
他近乎討好的磨蹭姿勢頓住,僵硬地像一塊兒石頭。
她卻不肯罷休,丟出事實:“我不是去救你的,我是去殺你的。”
大地再次震動,轟轟隆隆,他們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那個破敗的角落,黑暗、嘈雜哦,四周遍布火光。外面是誓死拼殺,裡面是死寂的僵持。
秦玦僵了很久很久。
直到戰鬥聲漸消,內城已被正統軍占據後,他才終於眨了眨眼。
像是一個活過來的白玉雕塑。
他說:“沒關係的。你可以殺我、恨我,我都不在意,這是愛。”
他甚至對穆君桐擠出了一個笑容,容貌絕艷,卻像是個內里腐爛的妖物。
她搖了搖頭。
“我不想殺你,不想恨你。”
他笑容變得僵硬。
“若你只是我無數刺殺目標中的一員呢?”這樣都談不上愛恨,根本就不會在乎,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存在罷了。
秦玦收起了笑,他直直地望著穆君桐,角落黑暗,他甚至看不清她的眼,判斷不出這些話幾分真幾分假。
如果真是這樣,他該如何自處呢?
他很快給出了答案:“這些重要嗎?”他說,“我愛你就夠了。”
拯救是愛,毀滅也是愛。
你若是不想拯救我,那就請將我徹底毀滅。
他說的是真話。
穆君桐看著他,忽然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位瘋癲的王后。他們這樣的怪物,最忌愛人,一旦愛人,確實是無間地獄,永生永世受烈火炙烤,卻無法割捨掉那些窒息的愛意。
愛,確實是詛咒。
她問:“即使我只會帶給你無限的痛苦?”
他氣若遊絲,卻把所剩無幾的力氣用來微笑,討好地看著她:“是。痛苦,是恩賜。”
真是如此嗎?
穆君桐下意識抬手,他卻失去了意識,垂頭昏迷,她的指尖剛好與他眼角錯過。
若你不會感到痛苦,為何眼神卻如此破碎不堪讀呢?
……
秦玦昏睡了三日才醒來。
只要醒來,問題就不大了。再加上穆君桐給他吃的藥,他很快就能下地活動。
郢王城被破,除了那些流竄諸侯不甘心的反叛,中原至此在名義上是全部收回了天子手中。
還有一堆事等著秦玦處理,他沒有機會好好養傷。不過他也不是個普通人,藥草和毒打堆出來的人,軀體總是比凡人堅強幾分。
他走出外間,穆君桐正坐在石階上發呆。
秦玦走過去,她回頭。
“你現在要去處理事務?”
仿佛他們之間沒有那些痛苦的交談一般。
秦玦道:“是。”他咳了咳,眉間顯出幾分冷意,“不過先把老賊和宮中人處理了。”
老賊指的是他的外翁。
穆君桐點點頭,問:“還是和以前一樣嗎?”
秦玦笑了:“當然不是,他施加在我身上的傷,須得百倍償還才行。”
穆君桐沒什麼反對意見,她站起身來,想要目送他離開。
秦玦卻牽著她的手腕:“你想去看看嗎?”
殘忍的殺人現場她還是不去了。穆君桐不由得在腦海里搜尋記憶,試圖想起其他時空的秦玦是怎麼誅殺他的外翁的。
資料記載,似乎每個時空的他都宣洩了極大的恨意,手法不盡相同。
她短暫愣神的功夫,秦玦卻捕捉到了。
他的聲音很溫柔,問:“你為什麼總是想他?”
穆君桐僵了一瞬,下意識想要否定,但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在秦玦面前擁有絕對的自由——他讓渡出來的絕對自由。
她抿著嘴,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
秦玦如她所想,並不介意。
他大概是吃醋了,表情卻帶點可憐兮兮的討好:“我和你想的那個人,誰更好?”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當然是你更好。”畢竟其他時空的秦玦是一個毫無人性的冰冷殺器,與她只會是生死宿敵。
秦玦為這個答案感到了愉悅,他翹起嘴角,語氣更軟了一些:“那你為什麼總是想著他?”
不知為何,穆君桐感到這個場景有些好笑。
她心想,因為他是你啊。
秦玦不知假想敵的真相,反正穆君桐沒說謊,她確實認為自己更好,那他就不介意這個敵人了。
郢國多蛇,他倒是很愛與蛇打交道,知曉蛇的習性。雌蛇並不會認定一條雄蛇,雄蛇需要不斷競爭,爭奪雌蛇。贏者可能會將雄性競爭者吃掉,獲得交.配權,當然,最後它自己也可能被這條從不忠貞的雌蛇吃掉。
他笑了出來,露出那顆被磨鈍的虎牙:“沒關係,你若是喜歡別人,那我就將他烹食吃掉,化為我身體的養料,成為我的一部分。”他下了個荒謬的結論,“這樣也能算你喜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