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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緊急,不容再多講。
所有人敲定決議後,穆君桐被送入傳輸室。
這是時空局有史以來最高規格的傳輸裝備,有六人為她穿戴,局長也站在了一旁。
在穆君桐被高級研究者擺弄裝備時,局長走近,神色複雜。
“你知道你過去會面臨什麼嗎?”
穆君桐搖頭。
“他可能正做好了準備等著你過去,請君入甕。”即使壓制住情緒,眼神還是流露出了悲恨。
穆君桐扯了扯嘴角,按照秦玦的性子,還真有可能,說不定正備好了大刑伺候她呢。
數據測試完畢,艙門合上。
局長匆忙逼近幾步,貼著艙門道:“切勿硬碰硬,服軟、認錯、道歉、討饒……保證性命最重要。”他有些慌不擇言,失去了一個局長應有的鎮定。
隔著細窄的玻璃條,二人視線對上。
傳輸艙震動,穆君桐視野變得閃爍而模糊,恍惚之間,局長的雙眸似乎溢出了淚水。
“桐桐,對不起。”
尖銳的耳鳴響起前,她聽到了一句悲痛的蒼老的道歉。
可她卻沒有任何觸動。
隔了這麼多事、這麼多歲月,一句道歉,什麼也不能改變。穆君桐失望地想,看來道歉這條法子是行不通了,畢竟連她都沒有感覺,更何況秦玦呢。
身體被劇烈拉扯,眩暈感劈天蓋地。
眼前無數光影流轉,浩瀚時空坍縮成一條細線,僅容一人通過。
似乎只是一瞬間,也似乎過了很久,穆君桐身體中翻天覆地的跌撞感消失,耳鳴減弱,視野里的光芒彌散,五官、身體在一剎那之間恢復知覺。
灼燒。
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她警惕地睜眼,只看到了火紅的火光。
黑煙四起,迅速將她包裹,火舌擦著戰鬥服舔過,若不是此次準備充分,她一降落就會被燒死。
她有些恍惚,這一瞬間,記憶重疊,她好像回到了第一次傳來這個時空的時候,彼時也是這般大火,她將小暴君從火海里拖拽了出來……
不用抬手,眼眶攜帶的微型儀器已勾勒出了地圖,代表任務對象的紅點微微閃爍。
她毫不猶豫朝那邊奔去,跑到一半,才發覺似乎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她在高大巍峨的廟宇前停下,豈止是恍惚,簡直是時間回溯。
太像了,她甚至懷疑時空節點紊亂,她穿回了第一次那個時間點。
同樣的廟宇、同樣的大火,眼前的建築物被火焰吞噬,即將坍塌,一切都這麼熟悉。
身體機械地動作著,她的腦海不斷地冒出念頭,一個接一個。
這是什麼意思?秦玦為什麼沒有等著殺她?時空線為什麼會崩塌?為什麼一切和自己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火海掀起熱浪,幾乎要將她掀翻,即使裝備齊全,她也感到十分地艱難。
穿過火海,刺目的火光幾乎要將她雙眼灼瞎。
有護目儀器保護,她的視野仍然陷入了蒼茫的白光,很快,白光褪去,視野里映入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躺在地上,靠在牆上,渾身是血。
煙塵太盛,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從他的身形分辨出,這不是童年時期的秦玦,時空傳輸沒有出錯。
可想要再近一步,卻怎麼都邁不開步子了。
她茫然、懷疑,更多的是錯愕。
秦玦躺在地上,掀起了眼皮。
視野里出現了那個熟悉的細長的黑影,恍惚的又豈止是穆君桐一人。
記憶重疊,荒謬又可憎。
她來了。
有人放火刺殺,秦玦沒有逃跑,反而順其為之。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想的,大概是想求個解脫,也想看看自己這地獄不收的惡鬼,能不能求到這個解脫。
——更想試試,死亡能否將她召回來。
他感到強烈的窒息,肺部灼燒,身體已經變得麻木無感了。
日思夜想的影子就在面前,他有太多想要問的。
太多的怨,太多的恨。
支離破碎的、痛徹骨髓的恨。恨到雙目空空,無所適從,以至於這個人站在他面前,他只能感覺雙眼灼燙,幾欲焚燒。
他看著穆君桐,仿佛回到了初見那日。
這一瞬的對視被拉得很長,他問出了很多年前自己沒能問出的問題:
“你是來殺我的嗎?”
當時她騙了他,面對這個疑問,她說她是來救他的。
穆君桐的面目同樣被火光掩蓋,她在原地站著,久久沒有上前。
他終於聽到了日思夜想的聲音:“不,我不是來殺你的。”
騙子,騙子。她從始至終都是個騙子。
秦玦想要笑,卻劇烈地嗆咳起來,恨意重新填充了身體,他撐著身體站起來,想要將這麼多年的悲切與恨通通發泄出來。
她朝前走了一步。
他看清了她的臉、她的身體,明明被包裹完整,他卻仍然一眼洞察。
那些執念、不甘、恨意瞬間被抽空。
他得到了答案。
能夠解脫嗎?永不。
在看透一切秘密時,他強迫自己將無數日夜的思念與悲痛轉化為了恨意,強大到吞噬人心的恨意。他盼望著自己能以這種恨意做支撐,尋個了解,殺了她終結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