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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不甘,一定是不甘,否則會是什麼?他實在難以理解這些從未有過的情緒感受。
“好。”他應道。
兩人不再說話,分頭收拾一地亂攤子。
其實刁器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但是那些被摔爛的木器他沒敢動,怕出了差錯,給刁玉帶來麻煩。
而刁玉蹲在地下,一邊拼合摔得爛碎的木榫,一邊發愣。
遭遇了這種大事,怕是要很久才能緩過來。
穆君桐心下嘆了口氣,把自己做的木件碎片撿起來,屬於刁玉的那些,她簡單地歸了類,堆在一起。
差不多收拾好以後,看著木件碎片,她覺得有些可惜,便蹲下來試圖重新拼湊好。
可惜差之毫厘,便再也湊不回去了。
正在煩悶用蠻力之時,一隻蒼白的手落到細長木榫上,手指用力,將本就碎掉的那部分掰掉,剩下的,便可以合上了。
穆君桐抬頭,秦玦正單膝跪地跪在她面前。
她蹲在地下的時候習慣躬著背,把前胸貼著大腿,所以身形顯得很較小,也就顯得秦玦身形高大了不少,好似不費力就能將她全部攬住。
他沒有看自己,鴉睫低垂,微仰的視角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只覺得似乎隔著一層縹緲寒山霧,有些孤冷。
穆君桐重新低下頭,看著手裡的木件碎片,嘆道:“各個部位都碎了一些,想要復原應該不大可能了。”
即使秦玦幫她硬合上了,但其他部件也必須全部跟著修改。
說出口,她才意識到這話聽起來怪喪氣的,連忙補充道:“不過就是個花架子,沒什麼大用,爛了也不可惜。”
秦玦沒接話,而是再次用手指幫她把另一頭修正後,合上。
她愣了愣,沒想到秦玦也會這些。
她沒把手舉高,所以秦玦想要看清,不得不將挺直的背傾向這邊,這一瞬間,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壓迫與親近。
她有些不自在地將目光移走,不知怎麼的,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掌很大,輕而易舉就能全部蓋住自己的手掌。
她正待收回手,卻聽秦玦開口:“若想要復原,總得全部磨整一番才好。”
穆君桐“嗯”了一聲。
他的聲音冷清蕭然:“湊回去以後,也不過是虛有其表,瞧著花團錦簇,其實內里破爛不堪,輕輕一推就潰散。倒不如一開始就徹底摔碎,重構一個全然不同的物件。”
穆君桐心頭重重一沉,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的話,聽上去若有所指。
如今的天下便是如此,哪怕是禮儀之城也只徒有個花團錦簇的表面,瞧著安定有序,可是那些黑魆魆的髒污總會在某個時刻、某個角落慢慢泄出來,展示著它早已腐朽的內里。
徹底毀滅,再重構,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看法嗎?
她抬頭死死地看著他,期望能從他面上看出點頭緒來。
可他卻像真的只是在討論這個木件一樣,神情毫無異常。
穆君桐收回目光,將木件碎片攬成一堆,回答道:“哪有這樣的,一點一點來,總能修補好的。”
同樣,也不知道是不是意有所指。
收好以後,二人離開刁家。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秦玦主動同她搭話。
穆君桐一愣:“什麼打算?”
“你如此在意刁玉,願意為她硬生生挨一刀,想必接下來還會幫她吧。”他的語氣聽著平淡無波,但穆君桐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一點不對的苗頭。
她解釋道:“我幫她,不是因為在意她。若是其他人,我也會做同樣選擇的。”
她這麼說著,感覺身邊人突然停住了腳步。
她回頭,發現秦玦垂著頭,神色看不大分明,昏暗的天色讓她忍不住虛了虛眼睛。
“不知道下一場雨什麼時候來,快回吧。”她看不清,回身,對秦玦拋下一句話。
秦玦沒有跟上,穆君桐也不管他,走到街角盡頭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秦玦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在空無一人的窄道上,看著有些蕭瑟。
回到家後,穆君桐燒了熱水,擦拭身子,換上乾淨衣裳,剛剛系好,就聽到院門傳來聲響。
應到是秦玦回來了,他的腳步聲停到屋門外。
“你還沒有回答我,接下來你打算如何?”
穆君桐乾脆走過去將門打開,說實話,她自己也不明白,所以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秦玦:“大概就是順其自然吧,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
雖然今日的她主動出手了,但日後的日子,她仍舊會保持原來的信念。
秦玦站在屋外,沒有進來,穆君桐也沒想著邀請他進來,走回桌邊,收拾剛才換下來的衣裳。
她把衣裳里外分開,染血的挑出來,準備等到天晴再去河邊清洗。
正挑著,忽然聽到背後傳來秦玦的聲音,眇眇忽忽,寒意徹骨:“要不,把游家人都殺了,你看怎麼樣?”
第40章
穆君桐渾身一僵。
秦玦說出這句話, 她既覺得理所當然,又覺得不可思議。
他這么小心謹慎的一個人,為什麼會如此坦誠地展示自己的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