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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吵吵嚷嚷的敖成一言不發裝死, 室內除了風聲, 只有穆君桐劇烈的心跳。
她感覺到了秦玦身上十分危險的氣息, 這是她多年訓練養成的直覺。
他跨進了石室,嘩啦轟響,石門關上。
微弱的火光照亮他半張臉, 明明五官還能看出當初少年郎的影子,但穆君桐依舊感覺他全然陌生。
他面無表情,不是曾經那種疲懶到不想掛上表情面具的麻木, 而是一種不曾擁有自己表情的麻木, 好像一具死亡已久的骷髏, 敷衍地披上了一具艷色逼人的皮囊,行屍走肉地在世間遊走。
他保持著這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神情,在穆君桐面前蹲下。
穆君桐多年鍛鍊,自認不算纖細苗條,但他蹲下以後,兩人體型差距巨大,他的身影足夠全部覆蓋住她。
這種體型差帶來的壓迫感讓她汗毛倒豎。
即使是蹲下身子,他也依舊垂著眸不看穆君桐,那種僵硬的詭異感更甚。
穆君桐實在受不了這種慢吞吞的煎熬,吸了口氣,假裝熟稔地開口說了句常見的寒暄:“……你長高了。”
她自認為這個開場白很好,既點明了二人過往有交情,又帶了點長輩的關切,好似那些不愉快都沒有發生一般。
可這句話卻似突然刺激了秦玦一般,他的身子明顯僵硬了一瞬,那股危險壓抑的氣息忽然加重,似乎下一秒就會擰斷她的脖子。
他生氣了?也不像,而是一種極其極其壓抑沉鬱的情緒。
穆君桐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不敢先動作,害怕激怒他。
秦玦很快擺脫那種壓抑的氣息,恢復到行屍走肉的狀態,忽然向她伸手。
穆君桐瞪大眼,渾身緊繃,只恨自己如今四肢疲軟,不能及時反映。
但他並沒有傷害她,而是輕而易舉地將她打橫抱起。
太輕巧了,仿佛她沒有任何重量一般。
穆君桐瞪大眼,僵硬地窩在他寬闊的懷裡,力量懸殊之下,她有種自己是個瓷娃娃的錯覺。
他沒有看懷裡的她,穩步朝石台走去。
敖成不僅裝死,還裝得很死很死,直接面朝石台趴著,一動不動。
穆君桐更覺得詭異了,但不敢掙扎,現在這個秦玦實在是捉摸不透,她害怕觸及他的雷區,自己此時可沒有任何還擊之力。
或許她足夠順從,秦玦沒什麼反應,只是將她放置在石台上而已。
穆君桐鬆了口氣,正想換個話題重新打招呼,一言不發的秦玦卻忽然捉住了她的腳腕。
他的手掌很大,明明只是輕輕握著她的腳腕,卻像鐵鐐銬一般牢牢將她緊固。
他的手背慘白,青紫的血管蜿蜒可見,像古老的圖騰刺青,同自己紅潤的小腿一對比,他更像是一具屍傀了。
穆君桐不懂他要做什麼,但仍打算靜觀其變,不到必要時候不出手。
他握著她的腳腕,低垂著鴉睫,輕輕地將她的腳抬起。
本來打算靜觀其變的穆君桐眉角不自覺抽動了一下,這是要做什麼,怎麼這麼奇怪……
抬到一半,他滿意了,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了一塊兒手帕。
然後替她擦乾淨腳底的灰塵。
穆君桐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下意識往後縮,卻被秦玦毫不在意地禁錮著。
她就說哪裡不對勁,剛才梳頭,現在的抱回來擦腳,秦玦這是當她還是那具毫無知覺的屍體嗎?他是把自己當布娃娃照顧上癮了嗎?
她掙扎了兩下,無果,另一隻腳又被抬了起來。
穆君桐咬著牙,不得不說,這種姿勢實在是太羞恥了……
她朝對面石台望過去,剛才還在裝死的敖成正悄悄抬起頭,朝這邊投來八卦的眼神。
穆君桐朝他瞪眼,他立刻重新埋下頭,矜矜業業地扮演死人,
秦玦擦完她足底的灰塵以後,把她腳放下,扯來錦被,十分熟稔地為她蓋上。
穆君桐實在是受不了這種詭異僵硬的氣氛了,再次開口:“秦玦。”
終於,這兩個字喚醒了他,他睫毛顫抖了一下,動作停滯。
她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打破僵局的寒暄,只能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一直垂著眸的秦玦終於抬起了頭。
穆君桐敏感地察覺到了他情緒在波動,可是他仍然沒有任何表情。
發生了什麼?曾經的他不僅行為正常,連模仿別人的神情也是順手拈來,現在卻完全不似當初,他的面容靡麗,比往常多了帝王的貴氣和壓迫,不怒自威,但同時,他也像一縷孤冷的幽魂,空蕩蕩,沒有任何尋常人的活氣。
直到他的慢慢抬眸,讓她看清了他的雙瞳。
他好似一具高大的骷髏,而這骷髏的兩個眼眶裡,燃燒著黑魆魆的火,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好似要將她一同拉下修羅地獄灼燒。
穆君桐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也讀不懂這樣的眼神。
過了這麼久,他終於開口了,聲音冷得像快要滴水般,尾音拖得很長:“好久不見。”
即使他渾身上下,包括嗓音都變得完全陌生了,穆君桐仍然鬆了一口氣。
只要開口說話,應當就沒有太大的問題了吧。
至少從他的回話來看,他暫時是不想殺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