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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拽住穆君桐的袖口,無助地問:“君桐,你可以阻止君上,是嗎?”
穆君桐看著她,一言不發。秦玦錯了,他說每一個人都是麻木而空洞的,但刁玉不是,就算瘟疫不會波及她,她也願意為了其他百姓來求她。
她言辭懇求道:“我雖然不懂國師所言是何意,但我明白妥協是什麼。從刁器被撿回來的那一日起,我便恨他,即使他沒有做過什麼,但只要他活著,我就會不斷地被傷害。即使他想要拿命償還我,我也不會心軟。我們之間橫亘著巨山,永遠無法翻越。”她聲音變得很低,“但如今我們不咸不淡地相處著,巨山仍在,我卻放下了恨意。我沒有心軟,只是恨一個人太累了,我妥協了。”
穆君桐心頭五味雜陳,既覺得無奈和荒謬,又覺得這是命中注定。
恍惚之間,耳邊傳來嗡鳴聲,那種冥冥之中早已註定的感覺讓她頭腦昏脹,隱約之中仿佛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回憶。這個回憶告訴她,她必須要為天下百姓負責。
她垂眸,將信折好。
穆君桐面上的表情太過於平靜,讓刁玉感到無比恐慌,忐忑到幾欲流淚。
她察覺到這一點,安撫地對刁玉擠出一個笑容。
刁玉便哭了出來,替穆君桐感到難受。
穆君桐搖搖頭:“走吧,回去。”
她看向遠方的馬車:“這不是妥協,是我應當做的。”阻止秦玦,還有,找回那段回憶。
第90章
穆君桐上了馬車, 刁器一揮馬鞭,馬車疾行返程。
刁玉惴惴不安地看著她,生怕她不高興。
穆君桐察覺到了, 伸手握住她的手, 安慰道:“沒事,我其實也明白我不能這麼容易離開。”
刁玉沉默,同樣握住她的手。
穆君桐問:“他在等著我嗎?”
刁玉身體一顫,即使她和國師都在盡力模糊用語,但穆君桐還是猜出了事情真相。這算不得妥協,倒像是投降。
她咬了咬下唇, 點點頭。
穆君桐便不說話了, 只是垂眸思索。
刁玉明白穆君桐不虧欠任何人,沒必要為了救幾座城回到樊籠中,更別說虛無縹緲的預言。國師說將有瘟疫禍亂中原大地,她深信不疑,可穆君桐不一定信,所以她完全可以選擇不回去。
刁玉悄悄打量她, 最終忍不住低聲問:“君桐, 你……恨君上嗎?”
穆君桐從思緒中抽身, 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道:“我不知道。”
刁玉便猶豫了,問:“那你愛他嗎?”
聽到這個問題, 穆君桐差點沒笑出聲來:“我怎麼可能愛他?”
刁玉也不知道是鬆了口氣還是為她感到憋屈,只是道:“……君上愛你。”畢竟無人可以阻止他屠城的行為,只有穆君桐可以。
穆君桐覺得更荒誕好笑了, 她問刁玉:“若你愛我, 你會用我的軟肋威脅我嗎?”
刁玉脫口而出:“當然不會。”
“那不就對了。”
“可是……”刁玉似乎想為秦玦辯解, 卻又找不到什麼理由,只能說,“他是天子,總是與尋常人不同的。”
想到這兒,又覺得穆君桐此行危險至極。她的離開觸怒了君上,讓他以萬萬千千百姓性命相挾,那他會輕易放過穆君桐嗎?
“你要小心。”她只能提醒穆君桐道,“無論如何,保全性命最重要。”
穆君桐“嗯”了一聲,沒再回話。
馬車在荒原中穿梭,穿過荒無人煙的村落,穿過草木蕭疏的密林,天光漸亮,不知過了多久,又慢慢暗下來,直到再一次亮起的時候,終於到達目的地。
還未靠近,就能遠遠望見直入雲霄的狼煙,明明沒風,卻能聞見遠方送來的刺鼻的血腥和硝煙味。
穆君桐跳下馬車,刁玉坐在車轅上看著她,憂心忡忡地道:“再往前就是戰場了,我們不能再去了,你要多保重。”
穆君桐看著天空中的黑煙,眉頭緊鎖:“我明白。”她回頭對刁玉道,“你們走吧。”
說完便朝著狼煙滾滾的地方走去。
這段路不算遠,但穆君桐卻感覺走了很久。沒有親歷過戰場,怎麼都不能想像這種撲山倒海的殘酷。即使已被打掃,但地面仍留有痕跡,血浸潤了一層又一層黃沙,即使大風起,也不能揚起塵土。
死亡的氣息縈繞不然,踩在黃沙上行走,仿佛踩過一具具屍體。
穆君桐著深色外裳,作守衛打扮,本不顯眼的裝扮,在荒墟卻格外明顯。
秦玦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局,快靠近城池時,並無人攔下她,皆垂頭讓她走過。這種感覺讓她夢回六年前,只不過現在比那時不知殘酷了多少。
城樓高大古樸,不知道歷經了多少風霜,如今全部斑斑血跡掩蓋。天子大軍入城,城外兵馬駐守,一眼望去像黑漆漆的霧與雲,風雨欲來。
或許是兵器的鐵刃,或許是皮革盔甲的寒光,或許是肅穆的氣氛,穆君桐感覺到了極度的寒冷。
她孤零零地走上前,城樓架起了密密麻麻的守城箭矢,最中央站著等候已久的秦玦。他身著盔甲,墨發高束,髮絲隨著烈烈寒風在空中飛揚,明明是陰天,盔甲折射的寒光卻十分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