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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眸一如既往的清澈,穆君桐很難想像,自己居然從中看出了真誠的痴迷,一閃而過,仿若幻覺,卻讓她心頭一顫。
她愣怔地看著他,秦玦難得見她這樣看自己,心念一動,悄悄拉過她的手。
她沒反應。
他把她的手抬起,強行讓她捧著他的臉。
“那你呢,在你心中,我算不算最美?”他問得認真,穆君桐卻跟被燙了一般,飛快地收回手。
這只是隨口的交談,可穆君桐卻被他話里的意味觸動到。他對美無定義,見到她,便將美的定義依附於她。那他同樣沒有定義的善惡呢?
她垂頭,秦玦順勢靠過來,試圖把頭湊到她肩窩裡靠著。
穆君桐思緒紛亂,沒有防備,下一刻就聽到秦玦在她耳邊忽然道:“這道傷怎麼弄的?”
他聲音很沉,顯然是壓制著極大的怒氣,瞬間將穆君桐從迷思中敲醒。
她回神,推開秦玦,心怦怦直跳:“不小心弄的。”
秦玦虛了虛眼,黑暗裡他的眼神不復明澈,變得極度危險。
他冷冷道:“不小心?”
她往後躲閃,他也不追,只是不咸不淡地道:“你居然走到那片去了,看來你走得確實很遠,連守衛都沒發現。”
穆君桐想要裝傻充愣,軍中會射箭的人多了去了,他卻堵住了她的後路:“軍中喜歡用箭矢殺人玩兒的,就只有他一個。”他語氣平直,只為陳述,“他箭下亡魂數不勝數,連他親母也被他射箭殺死,行軍這麼久沒有見到獵物,想必是憋壞了。”
即使知道這個時代變態神經病很多,穆君桐還是感到了可怕。一個人居然連自己的母親也當獵物射箭捕獵殺死,還有什麼不會做的。這種人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反而因為擅用兵打仗而加官進爵。
秦玦不推崇也不反感,因為他不在乎善惡,更不會在乎一個人的品性。只要沒有碰觸到他的底線,他完全不會在意。而後天下統一,他為此感到厭煩,便施行嚴苛律法,殘酷之人將別人視為砧板魚肉,卻不想自己也是那條隨時會被秦玦宰割刮皮的魚。
穆君桐的神情落入秦玦眼裡,他不解:“他用箭矢欲射殺你,你不畏懼反感,為何聽到他的性子卻如此憎惡?”
穆君桐緊蹙著眉,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對於平常人來說十分簡單的道理,在秦玦看來卻是碩大的難題。他試圖讀懂穆君桐的想法,可一絲一毫都不能領會。
他不僅是沒有美的定義,他對任何事都沒有定義,他就像一個空蕩蕩的皮囊,內心藏著無窮的黑洞,沒有愛恨,沒有喜好,沒有感知,這樣的人到底算是可憐還是可怕呢?
她的眼神很複雜,憐憫、困惑、無力。秦玦心忽然抽了一下,他試圖捂住她的雙眼:“不要這樣看我。”
穆君桐卻將他的手腕握住,他便只能直直地撞入她的眼神。
她的眼神是汪洋,足夠將他溺死。
他躲開她的眼神,開口道:“我明白了,你厭惡他,那我去殺了他。”
她忽然感覺到迷茫又挫敗,舌根泛起一陣苦澀。她錯了,其實秦玦也有感知,也有愛恨。感她所感,恨她所恨。
第88章
穆君桐捉住他的手腕:“不, 不要因為我的不喜而殺人。”她解釋道,“此人殺人如麻,連生母也不放過, 罪惡昭著, 無論是從道義上還是從律法上講,都應該受到懲罰。但你是君王,他是你的臣子,或許這些罪行在天子眼裡都無足輕重,本領更重要,我沒資格指手畫腳。”
秦玦蹙眉看著她, 忽然道:“你變了。”
穆君桐抬眸, 正想追問這句感嘆,他卻岔開話題:“可是我也想殺了他。”
她感到不妙,試探著問:“為什麼想?”
秦玦的目光滑到她脖頸上的傷口:“因為他傷了你。”他並沒有從常理上來看這個事情,試圖射殺王后可是大罪,意同挑釁王權,但秦玦並沒有感到地位被冒犯, 他的憤怒很純粹, 僅僅是不想看到她受傷。
穆君桐不知道該怎麼和秦玦談, 秦玦做事從不在乎對錯,只隨心。她也不懂帝王的衡量,若是這個人這時死了, 對戰事有沒有影響,會不會動搖軍心,這些都需要考慮到。
秦玦卻似乎看出了她的顧慮, 輕嗤了一聲:“若是做事需要瞻前顧後, 畏手畏腳, 這麼無能,還做什麼君王。”
穆君桐正想反駁,卻聽營帳外有人稟報,秦玦只好起身。
他站在榻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穆君桐,頗有睥睨之感:“此事我自有考量,你安心睡吧。”說完便轉身出了帳。
他有要事做,穆君桐不好跟上去,又擔心因為自己引來禍端,影響了戰事,給百姓帶來災厄。聽殷恆的意思是,秦玦這些年雖然手段暴厲,但都在可控範圍內,沒有像正常時空里那樣暴行累累,全為取樂而殺戮。
她很擔心某天開了個口,會讓秦玦嘗到失控的滋味,走向其他時空那樣的暴君結局。
穆君桐意識到自己的觀念發生了轉化。曾經她根本不想多費心神,只想暴力鎮壓秦玦勸他從善,現在卻細心分析秦玦的心理和想法,希望他不要成為那個深陷殺戮泥沼的惡鬼。而自己明明前一刻還在提心弔膽著,警惕他發現她正在四處踩點試圖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