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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著,她的語氣還帶著點唏噓和懷念。
她養大了秦玦的母親,手把手教她巫術,然後看著秦玦出生,可惜……都是不得好死的命格。
秦玦面無表情,她的話對他來說連半分情緒也沒能引起,他回道:“若真是‘偷’來的,那也是我的。”
他不想再繼續這些無意義的話題,蹲下身子:“什麼時候把蠱蟲吐出來?”
老宗祝卻不理會,仍舊自顧自話,仿佛透過他勸誡那位瘋癲的皇后:“不能這樣的,一邊貪戀,卻一邊算計。想要占有,就要退步,就要割捨。”
暗與明,總得擇一頭。可惜,高高在上,自以為是,想要的就覺得自己能掌握,掌握不住的便算計,太高看自己,也太輕視別人。
秦玦任她胡言亂語,態度可謂溫和:“那就再餓幾日吧,看看你的蠱有多忠,快餓死了的時候是鑽出來呢,還是反咬你的肺腑解飢。”
他走出石室,看著昏蒙蒙的天,腦海里還是宗祝恍恍惚惚的喃喃自語。
讓步?庸人才會讓步。他只知道,想要的,就得去爭去謀算。
而且,想要陷在現狀里,並不難。
只需等一個契機。
……
穆君桐拿著小刀刻畫木條的輪廓。
刁玉在一旁瞧著,贊道:“你可真會用刀。”
穆君桐乾笑兩下,她可不得會用嘛。她含糊道:“大抵是天賦吧。”
好些時日沒來了,前一陣兒刁玉教她的東西她忘了一大半,本以為會被刁玉發現,穆君桐還有些心虛,卻見刁玉根本沒注意她,只是心不在焉地看著手裡的木榫,面有愁容。
應該又是同錢有關,穆君桐本覺得不必揭人傷疤,但見她差點削到自己的手指,還是開口問:“怎麼了?”
刁玉沉默。
她便再次提出暫時接濟她的想法:“我還有些閒錢——”
“不是錢。”刁玉忽然開口,聲音悶悶的,“是我的婚事。”
穆君桐一愣,刁玉雖說年歲不大,也就十六七,但放到這個時代,確實是該說親了。
或許覺得穆君桐是個寡婦,結過婚,所以她也沒什麼好遮掩的:“親母去了後,宗族那邊便頻頻來人說項。我長到這麼大,家中就未曾與他們有過來往,現在瞧著我的婚事能謀點好處,便使出一副長輩的姿態來壓我。”
穆君桐聽得擔心,忙問:“那你豈不是必須得嫁?”此時的宗族話語權十分強大,莫說刁玉一個孤女,便是她母親還在,怕是也很難周旋。
刁玉沉默了一下,將木榫狠狠丟在地上:“但那人,年歲大,性/淫,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我嫁過去不就是求死嗎?”她發泄完,又不說話了,過了片刻,語帶哭腔,“憑什麼?”
穆君桐不懂這個時代的行事法則,給不了刁玉建議。她想了一圈,好像能想出法子的人只有秦玦了,他心眼兒那麼多,肯定能想出法子的。
“你先穩住,我幫你打探打探消息。”她這樣安慰刁玉,其實心裡也有很強的無力感。任她身手再好,但限制諸多,半分力也使不上。
刁玉擦擦眼淚,忽然聽到木門響動聲,抬頭一瞧,是他弟弟刁器回來了。
刁器應當是才下了活,一身汗,曬得紅彤彤的,見二人坐在院子裡,頭也沒敢抬,諾諾道:“阿姐,我回來了。”
刁玉當然不會回應他,他悶頭朝院子後面走,走到一半才想起今日發了工錢,於是頓住腳步,小心翼翼地把錢掏出來,放在離自己最近的小木桌上。
“這是這個月的工錢。”他說完,擦擦汗,覺得自己還有點力氣,還能砍些柴火回來,又換了方向,去拿斧子。
刁玉盯著他,等他走後,目光落在放在小木桌上的錢幣上。
這是刁器欠她的,也是欠他們一家子的,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但看著刁器任勞任怨的模樣,她又忍不住有些難受。
穆君桐見她眼睛還是紅紅的,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乾脆起身去幫她把錢拿過來。
她問:“刁器現在算不算一家之主啊,能說上話嗎?”
刁玉詫異地看她一眼,大概是沒想到還有人這麼無知吧,她搖搖頭:“我認命了……反正自打我出生起,我的命就由不得自己做主。”
穆君桐說不上心裡頭什麼滋味,只覺得苦澀。
忽然,大門被人砸響——本就是半開著的,砸門不過是為了宣洩情緒。
二人抬頭看去,卻見幾個男人擁簇著一個貌若灰鼠的中年男人進來,他一眼就看見了刁玉:“嘖,怎麼又在擺弄這堆破玩意兒?”
他應當不是第一次來,刁玉已習以為常,繼續手上的活計。
男人嘴裡不乾不淨地罵了一句:“聘禮也收了,婚事也敲定了,你還做出這幅樣子給誰看?”他這麼說著,目光落到穆君桐身上。
或許因為她穿著樸素,頭上不帶任何珠釵,男人便生了輕視之意,眼神變得油滑:“這是哪家小娘子,我都未曾見過。”
本來沒任何反應的刁玉猛地站起來,小木凳被她帶翻,她舉著小刀對著男人:“你敢!”
穆君桐還沒弄明白狀況,就見氣氛突然劍拔弩張,男人氣得滿臉通紅:“我怎麼不敢?”他惡狠狠地咬牙,“你別蹬鼻子上臉,我本來可以隨意處置你,卻還是三媒六聘地來娶你,已經給足你面子了,你還想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