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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在分析此時與他無關,秦玦卻聽得不耐煩起來,打斷她:“你想說什麼?”
穆君桐啞然。
才逃難那會兒,穆君桐為賺取路費,帶著秦玦入府沖喜。入府後,有人用言語羞辱二人,轉眼那人就溺死在池塘里。此事一直是無頭懸案,穆君桐不知道秦玦是否在裡面出了力,雖然覺得秦玦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又實在找不出線索,只能將此事壓在心頭。
如今這個情形讓她忽然憶起此事,心中有些不安。
她就快走了,不希望在走之前秦玦惹出亂子讓她捲入麻煩。於是她道:“我只是怕你會一時氣惱,衝動行事。”
秦玦停住腳步,看向她,臉上似乎浮現了一個譏誚的笑容:“你認為我會怎麼做?”
“我……”穆君桐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
秦玦虛了虛眼睛:“你認為我會因為此事殺了他?”
他的語氣明明是在說笑,穆君桐卻能敏銳地察覺出下調謔的陰鷙。一陣寒意湧上心頭,穆君桐垂眸:“之前的事,我權當不清楚,不明白,但……這是郡尉,一旦動了,傷的是根本。”就是這麼現實,有些人死傷,不值一提,有些人死了,卻會引起動亂。
秦玦沉默地看著她。
他感覺到了她對於混亂的抗拒與排斥,這一瞬間,他極為不解。
無論是否出於什麼目的,郡尉必須死。屠殺郡尉,掀起兵亂是在計劃之中的事,沒有人可以阻攔。
他很想說,有些人如腐肉,必須得剔掉。毒已入骨,必須刮骨療毒,虛幻無實的平和終究是短暫的。
若是曾經的他,一定會開口嘲諷穆君桐的小謹慎,不屑她對平和的渴望,但或許是今夜喝了些酒,又被酒樓里的笙簫吵得頭昏,他幾次張口,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明白,一旦開口了,這些時日的和睦一定會被擊潰。
秦玦避開她的眼神,說了句違心的話:“我明白。”
話音落,穆君桐如釋重負地笑了。
她就是這麼愚笨,即使被騙了這麼多次,仍舊選擇相信他的話。
秦玦胸口陡然變得悶堵,他不明白這是什麼感覺,指尖泛寒,有些心神不寧。
有一股直覺在告訴他,讓他止步,否則什麼也握不住。
但他從不相信直覺,他只信自己的理智,信卜筮結果,信認定的事。一切躁動不安的情緒,都是令人痛苦的,是需要切斷的干擾。若被之困擾,他和那些塵世庸人有什麼區別呢?
穆君桐安心了,步伐也輕盈了不少。
二人踩在安靜的石地上,踏著破碎月光往家走。她肩頭放鬆,覺得一切都在往好方向發展。時空線穩定了,自己可以回家了,秦玦也很聽話,不作惡。
可惜自己走了,也不知道誰還能在他耳邊給他洗腦。
腦海里滑過許多人的影子,穆君桐第一反應是想起了殷恆,但旋即她就否定了。殷恆想要秦玦改變不假,但這個人太過神秘,穆君桐看不懂,只明白他不是出於本心讓秦玦改變,目的不純粹。
論起純粹,穆君桐不由得想到方含章。這個人同秦玦命運有著多次交集,想來緣分不會終於此。
她這麼想著,忽然聽到身旁的秦玦問:“你在想什麼?”
穆君桐脫口而出:“我在想方含章——”說到這兒,察覺不對,即使住嘴。
秦玦卻沒有放過她,用極其極其平淡的口吻問:“想他?”
穆君桐趕忙糾正:“我是想他這個人的品性,天性淳厚,熱腸古道,又是醫者,有好生之德,你或許應多和他接觸接觸。”
聽到穆君桐如此稱讚方含章,秦玦的眸里蘊起一汪沉墨,他不解,這種蠢人怎麼能擔得起她用如此的語氣談論。
她誇讚、欣賞,甚至還有將他視為同道的友善。
她是永遠不會用這樣的口吻談論自己的。
秦玦咬緊牙關,隱有同感,胸腔泛起灼燒感,像被誰扔了快酸臭的破布進去,扭曲糾纏,絞得他渾身難受。
他開口,語氣不見任何異常:“你很欣賞他?”
穆君桐坦坦蕩蕩,用打趣地口吻道:“算是吧,若是你能向他性子靠攏一些,我可要日日感謝上蒼了。”
她絲毫沒察覺秦玦的心頭翻騰的躁鬱與殺意,畢竟秦玦表現實在是太正常了,他連沉默也沒有,自然地接著問:“什麼性子?”
穆君桐愣了一下,完全沒有想到秦玦會問這個問題,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她轉頭:“當然是善良的性子。”
秦玦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
善良?原來愚蠢可笑是善良。
他從來就不分善惡,也從不在乎善惡。穆君桐對他的期望,終究會落空。
第57章
兩人到家, 洗漱睡下。
半夜忽然被一陣繁忙的腳步聲驚醒,穆君桐警惕地翻身下床,匆忙披上外裳, 出了門, 秦玦已經穿戴好站在了院中。
腳步聲逼近,有人舉著火把,將黑暗的天空灼出一層光亮。
穆君桐看著秦玦,心頭不安:“外面這是怎麼了?”
秦玦心中明白,定是那酒囊飯袋的郡尉摔了一跤,摔醒了, 準備滿城搜尋天子嫡長子。但他不能將此事告於穆君桐, 只是道:“大抵是進了匪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