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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兩個字輕飄飄的, 卻被他念出了滔天的殺意。
穆君桐如墜冰窟。
她知道秦玦不會殺她,但其他人呢?按照他的性子,利落殺人都是天大的恩賜了。
衡元躲在角落沒有動靜,但穆君桐意識到事情已無挽回的機會,她只能儘量周旋,以保證衡元的安全。
“是我自己想跑,求來的機會,和他無關。”她抓住秦玦的手,他的肌膚冰滑,觸感如蛇。
秦玦並沒有抽回手,他的目光落到交疊的雙手上,黑漆漆的眸子看不見一點光亮。
“你的心跳很快。”他突然開口,“因為你害怕我殺他。”
這一瞬間,穆君桐感到了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幾乎讓她快不能呼吸了。
秦玦盛怒至此。
她心頭一片寒涼,手指忍不住顫抖:“我不懂……”
衡元終於忍不住了,從拐角出來,他似乎預感到了自己的死路,破罐破摔地對秦玦咬牙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帶她出來的,與衡家無關。”說到這兒,他的眼神不自主地落到穆君桐身上,“我也沒有多餘的心思,我這條命是她撿回來的,自然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秦玦抽回了手,看著衡元故作勇敢的模樣,更覺得幾欲作嘔:“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他並沒有失去理智,反而一點兒也不著急處置二人。死前的等待最為磨人,他深深明白這點。
“你說你沒有別的心思,那你怎麼敢拉整個衡家下水?”秦玦嗤笑一聲,“因為你被噁心的情愛之念蒙蔽,渾了心。”他見過太多,所以看得透徹。
但說出這句話時,他卻感覺自己的心臟跟著顫動了一下,似乎被其中的字眼觸動到,有些酸澀。
話音落,衡元面色變得煞白,他想要反駁,卻被死亡的陰影牢牢籠罩著,無法開口。事到如今,再怎麼說也沒有意義,何況他自己也無法弄清那些死灰復燃的心思,所以他最後只是無力道:“求你……放過衡家。”
一切都像是一場簡單的棋局,落子無悔,輸便是輸,沒有掙扎的餘地。
在聽到了秦玦聲音的時候,衡元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局。
只是穆君桐……他朝穆君桐看去,心中戚戚然。
穆君桐心跳如擂鼓,她感到了絕望,在絕望中,一股一直伴隨自己的直覺忽然變得明顯而清晰,似乎是上天召告她的生機。
她脫口而出道:“不要殺他。求求你。”
秦玦僵住。
這一瞬,胸腔中那個難以填滿的黑洞猙獰叫囂,殺戮之意沸騰,他的目光滑過穆君桐的脖頸,幾乎想要撕扯她的頭顱,啃噬她的血肉。
他想要嗤笑,可怎麼都笑不出來:“你為了他……求我?”
她是如此驕傲,是即使刀尖結了厚厚血痂,也要一路殺到城樓的人,居然為了一個短暫結識過的男人求他。
秦玦頭一回體會到了澀然的滋味,與胸腔那股怒火交匯,幾乎在瞬間就奪走了他所有的理智。貪嗔痴,三毒燒心,喉間有血氣翻湧,但他只能嘗到舌根的苦味。
“你知道他對你的心思嗎?”
穆君桐默然。衡元要幫她,她自然不會拒絕,至於有沒有心思,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都不會改變她的選擇。
面對她的沉默,秦玦終於笑了:“那你呢,你對他是什麼心思?”
這一瞬間,那股一直縈繞在穆君桐心中的直覺終於爆發,不斷敲擊著她的神經,讓她有一種恍然大悟的透徹之感。
她甚至沒有來得及思考,只是感受到秦玦身上不同於尋常的滔天怒火,跟隨直覺開口威脅道:“你若是殺他……那也殺了我。”
滔天的怒火靜止了。
不僅如此,好像一切都靜止了。
穆君桐感覺秦玦身上那份意味著活人的微弱熱度褪去,他難以置信地垂頭看她,黑暗中,她神情莫名,卻讓秦玦感覺空中有鐵錘狠狠敲擊著他的骨肉,讓他忍不住倒退幾步。
明明身處密道,他卻恍惚之間回到了火船爆炸那夜,穆君桐把他按進了湖面,他掙扎不得,只能感受口鼻耳全部被窒息的冷水包裹。
越是掙扎,就沉底越快。
他聽到了自己的嘶啞的聲音:“你願意為了他死?”
死亡在秦玦眼裡一直是件無足輕重的事,穆君桐明白這點,但這也是她現在唯一的賭注了。為了衡元死?這個問題她給不了答案,她只想保住衡元的命。但若是衡元因為救自己而被秦玦折磨致死,她自然不能苟活。
這無關情愛,是道義。
“是。”她答道。
秦玦仔仔細細地審視她的眉眼。
他從沒有任何一刻如此恨自己的敏銳,恨自己能看透人心。她的眼神堅定,沒有一絲動搖與撒謊,無比直白地告訴秦玦,她確實會和衡元一同赴死。
憤怒如火燃燒,他感覺自己化作了一個骷髏,渾身上下都只余空洞。
額上青筋暴起,他以為癔症會讓人痛不欲生,卻不想,憤怒也會。
或許這不僅僅是憤怒,戾氣席捲,來勢洶洶,他無法思考,只能感受到強烈的嗡鳴聲。氣血紊亂,他幾乎控制不住,差點嘔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