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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宗祝愣住了,隨後爆發出激烈的笑聲。
她大口大口喘氣,不停咳血,但仍停不住大笑。
她撐著塌,用腐爛的手指點著秦玦:“你竟然想同神明討價還價?”
支撐不住了,她倒下去,眼角笑出了淚花,氣若遊絲:“我看你不是想做人,是瘋得徹底了。”
討價還價……
秦玦品嘗著這個詞,是嗎,他這是討價還價?
他想著,若是早一點學會,是不是就不會落到今天這般田地了。
他怨、他恨、他不甘,但他又覺得茫然無措。
他一向不敬鬼神,於是轉頭咒罵起了神明:“神也要討要人間煙火與信徒,我砸了祂的祭台,毀了祂的信徒,這便不是討價還價了。”
大宗祝不說話了,與這等瘋子無話可說。
秦玦坐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不該來。
大宗祝也不過如此,任由別人說她本事通天,卻也什麼都解答不了。
鬼神,莫不如自己可靠。
他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
寒來暑往,又是兩年過去。
秦玦變得越來越沉鬱,也越來越平靜。
他已把身邊人的動作神態言語學了個遍,說話做事與常人無異。
但忽然一天,他好像厭倦了一般,不再學人神態,恢復了從前的模樣。
他做什麼都是毫無情緒波動,看似和當初的他沒什麼區別,但殷恆明白,他變了,變得更加不可捉摸,更加混沌了。
十一月初四,小雪時節,天陰沉至極。
晌午時分,忽然狂風大作,一場暴雪陡然降臨。
紛飛的鵝毛大雪鋪天蓋地湧來,在空中編織出濃密的白網,一眼望去,茫茫一片,天地寂寥。
殷恆與秦玦並立在城樓上。
秦玦披著狐裘,側臉蒼白如剔透冰雪,似沒有活氣的玉雕。
嗚嗚哭嚎風雪聲中,他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忽然道:“那日在城樓上,她殺死了自己以換取城池百姓的命。”
殷恆心中一震,不用提及姓名,只是這麼突兀的一句話,他就明白秦玦說的是誰。
夾雜著冰碴的風颳在臉上,有一種清醒的生疼。
秦玦平鋪直敘地道:“她死了。”
殷恆難以形容這種感覺,既感覺理所應當,又很出乎意料,這一剎那,久懸的心重重落地,一股遲來的酸澀猛然湧來。
時隔兩年,殷恆終於得到了好奇已久的答案。
秦玦也終於接受了穆君桐死亡的事實。
第64章
黑暗的視野里, 寂靜無聲。
穆君桐許久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覺了,沒記錯的話,自己應當是正在被傳輸回時空局, 可是這次卻沒有感覺神魂被撕扯。
她意識變得模糊, 一會兒覺得好累好累,再睡一會兒,一會兒又記得自己似乎是要回家的。
倦意再次襲來,她正準備隨著這股源源不斷的黑暗睡去時,忽然聽到有人呼喚她的名字。
“天神下干疾,神女依序聽神吾, 魂魄離散, 吾筮予之。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干,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1]
像在空蕩蕩的荒原上呼喚,喊聲悠揚又孤寂,一聲一聲,如逐漸盪來的水波, 慢慢地擴大, 傳到她耳邊。
“穆君桐, 魂歸來兮!”
如古鐘敲響在耳邊敲響,陡然將她喚醒。
她猶如從昏暗水面猛地被拽出來,意識衝擊, 想要重重地吸一口氣。
這個聲音又出現了,在她耳邊輕輕呢喃,慈悲至極:“穆君桐……穆君桐……”
她忍不住想要張口回答“我在”, 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只能聽到這個聲音似嘆似勸:“歸來兮……”
如大夢初醒, 她驚駭莫名。
下意識回答道:“好。”
這一下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話音落,四周重回死寂。
一陣柔和的白光出現在眼前,如一雙乾燥溫暖的手,憐愛地撫摸著她,慢慢將她包裹,帶領著她離開濃稠的黑暗。
……
不知道過了多久,穆君桐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竟然感覺睡了很久,連睜眼的動作也不習慣了。
她從來沒有睡得這麼沉過,醒來覺得身子疲軟,沒有力氣。她看著黑漆漆的屋頂,恍惚間仍然身在夢中。
四周有微弱的火光,搖搖晃晃,在一片安靜中,偶爾能聽到火花爆開的脆響。
為什麼睡著了?
她眨眨眼,沒有想到答案。
於是她只能掙扎著支起身子來,試圖讓自己清醒。
剛剛動作,就聽到古怪的鐵鏈碰撞響聲。
她下意識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皮包骨頭的人坐在不遠處,黑魆魆的空間裡,他面色森白,雙目睖睜,與自己對視時,竟驚懼到面目扭曲。
穆君桐剛剛醒來,見到這似人似鬼的傢伙也是一驚,尖叫聲堵在喉嚨里,讓她四肢僵硬,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或許她這副遲鈍的模樣讓對方緩了過來,他慢慢地扶牆坐下,穆君桐這才發現這人是被鐵鏈拴著的。
再將目光移到四周,這裡似乎是一座不見天日的暗室,極大極大,牆壁上的黑石平整,每隔一段距離都點著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