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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來暑往,不知不覺,已有九個年頭過去。
當初祈求秦玦手下留情的小王姬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從王城走過,無數人對她躬身行禮。
她面容冷淡,只顧專注身旁人的匯報。
等她離開後,有人看著她的背影低聲議論:\"王姬現在已有王上的風姿了。\"
“畢竟是一家人。”
有人接話:“更何況是王上親手培養出來的。”
眾人不禁嘖嘖感嘆,王后之位久久懸空,但王上並無再添後宮的打算,本以為要為王上的王嗣操心,卻不想他竟將當初郢國的一名王姬選為了唯一的王儲。
朝堂譁然,紛紛不解,但無一人敢置喙。
秦玦固然是明君,但明字之後,是君,是鐵血手段清掃天下的帝王。
王姬本人也不解,但她同樣不敢問。
君上在她眼裡高大、睿智,是山神一般無法窺測的人物,從一開始到鎬京的惴惴不安,到徹底融入,君上幾乎是手把手地教她政事謀略,別人怎麼揣測她不管,她自己明白,君上待她如父如師。
她敬仰他,也敬畏他,從不敢忤逆,只能拿出所有的努力跟上他的教導。
隨著年歲的增長,他漸漸對她放權,讓她歷練。
有錯的,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挽救;有對的,他也會毫不吝嗇地獎賞。
即使這樣,悉心教導這麼多年,王姬仍然畏懼他。
又是一年冬日,春節至,大雪紛飛。這年王姬十五歲,偷喝了果酒,有些醉意,正巧到時候向王上拜禮,她來不及醒酒,只能硬著頭皮拜見。
到了宮殿,暖意一熏,她不知道哪兒來的膽量,終於問出了藏在心裡九年的疑惑。
高坐王座的秦玦並未惱怒,或者說,他沒有任何反應。
他從案牘中抬頭,看了她一眼,平靜地道:“你為民請命的時候,有些像她。”
她?
王姬愣了一下,因為酒精而遲鈍的腦袋艱難地轉動。
原來是因為王后。
別人不知道,但她明白,君上對逝去的王后用情至深,若是因為這個理由,那便很合理了。
王姬這樣想著,卻不料嘴上也跟著說。
秦玦聽了,一向面無表情的臉難得有了變化。
——他挑了挑眉,旋即笑了。
王姬很難形容這種感覺,明明一個人在笑,卻感覺血肉模糊的痛楚。
她感到了惆悵,直愣愣地看著敬畏的君上。
秦玦合上了案牘,站起身來,第一次與她閒話家常,他說:“我們曾經應該有一個女兒。”
這句話說完,他便不再繼續了。他走到大殿門口,望著紛飛的大雪,忽然問旁邊的王姬:“你多大了?”
王姬連忙垂頭作答:“十五。”
他愣了一下:“竟然九年了。”
王姬這下徹底酒醒了。
九年,王后離開九年了。
她不敢再胡說八道,只是站在君上旁邊同他一起看雪。
君上看了一會兒,興致缺缺,卻依舊沒有坐回去,好像是想帶著誰一起看雪一般。他摸了摸自己頭上的髮辮,忽然一頓。
王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感覺四周的空氣驟然變得很冷。
冷到她轉頭都要費很大的力氣。
她從沒有看過這樣的君上,像深淵、暴風,像脆弱的雪。她幾乎下意識地想要下跪求饒,但她同時又被他身上瀰漫著的濃重的悲哀荒謬擊潰,忍不住淚流。
秦玦站在原地,難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髮辮,看著消失在髮辮中的墨發,眨眨眼,忽然笑了。
不是幻覺,穆君桐的頭髮消失了。
他先是譏諷地笑,很快,變成大笑。
笑聲難聽至極,像是哭聲。
“你又騙我。”他說。
……
時空局復刻軀體極其完美,與被復刻者可以達到完全一致,但材料特殊,保存時間有限。不過每一具軀體最後都會被埋、燒、銷毀,所以從沒有人發現過“屍體”的消失。
直到這一次,有人將復刻體的頭髮編入了自己的發中。
……
儀器啟動,巨大的嗡鳴聲響起。
穆君桐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被撕裂、焚燒,她痛苦地低嚎著,眼中溢出生理性淚水。
醫生們不忍看、不忍聽,紛紛轉頭,就連時刻警惕的守衛也低下了頭。
直到一陣尖銳的警鳴聲響起,刺耳心驚的聲音穿破所有隔層,壓過了一切聲音。
“滴——滴——”
最高級別警告!
所有人都驚恐地抬頭,醫生瞬間撲向台面,關停所有設備。
嘭!
所有儀器解脫,穆君桐跪倒在地面,渾身泄力。
警報聲還在繼續,驚慌的氛圍幾乎讓所有人面部扭曲。
很快,電子音響起:“時空線嚴重崩潰!時空線嚴重崩潰!”
碩大的電子屏上,本來早就收束牢固的時空線,忽然出現了分叉。像綻開的煙花,一點點消散變幻,帶動著周圍的時空線一起潰散,如火星燎原一般,眨眼間就影響了大片時空。
滿屏的紅色警告,紛紛指向那條曾經困擾他們的時空線——秦玦所在的時空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