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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九真在幻境裡待了幾日之後漸漸摸清她在此地的身份。
此處是幽都,在這裡她是霽華,是幽都百年大族霽氏森年膝下唯一的女兒,年方二八。那日她在街市所見的幽都王君幽帝景明乃是她未來的夫婿,再過一年,待她成年之後她將會入主王城,成為幽都唯一的皇后。
她與幽帝景明的婚事乃是天命姻緣,而非父母之命。
所幸的是裴九真所寄生的這位霽華姑娘她從小就愛慕幽帝景明,所以這門親事於她而言意味著幸福,意味著她從童年到少女時期的所有期待。
她從小就盼著長大,盼著嫁給幽帝。
只可惜於她而言是幸福的一樁親事,於幽帝而言,似乎並非如此。
這些日子裴九真斷斷續續,隱隱約約從以秋以及霽森年的口中探聽到幽帝對於這門親事,似乎頗有意見。
裴九真猜想這大概也是為什麼那日原主好不容易在街市上見到自己意中人之後眼中卻滾下熱淚。
她愛著的人並不像她那樣也愛著她,甚至於她的存在對於幽帝而言,或許都是一件實打實的麻煩事。
***
夜,幽都王城。
王城侍衛夜叩殿門,恭敬道:“陛下,太后娘娘到。”
聞言,盤腿坐於羅漢桌之上的少年帝王執筆的右手微頓,一滴墨順勢低落在桌上的明黃錦緞上留下墨滴,炸開更多細小的小墨滴。
少年帝王擱下筆,一抬眼便看見太后已經進入殿中。
一襲明黃鳳炮的中年女子在隨侍宮女的攙扶下緩緩走來,在看見少年帝王那張稚氣尚未褪去的臉時,嘴角的笑愈發濃上幾分。
少年帝王臉上亦露出清清淺淺的笑回應母親,他拂了拂衣袖穿上黃緞朝靴下了羅漢桌迎上中年女子,模樣親昵的托著女子的手領她走到羅漢桌坐下。
少年帝王的嗓音還帶著少年人的清透感:“夜已深,母后怎麼還不歇息?”
太后摸了摸自己的臉,笑容慈祥:“母后來看看你。”
旋即,太后又朝少年帝王招了招手:“來,到母后身邊來,讓母后好好看看你。”
少年帝王踩著柔軟地毯踏上木凳子在太后身邊坐下。
太后捧著少年帝王的臉看了一眼,隨即伸手理了理少年帝王垂在身前的兩縷青絲:“不知不覺你都長這麼大了。”
說著,太后拿手比劃了一下羅漢桌的高度,不無感慨道:“以前你才這麼一點大,成天圍在母后身邊讓母后陪你玩兒,沒想到一轉眼你都成年了。”
少年帝王抿嘴笑,說著孩子氣的話:“聽母后的意思似乎不希望兒臣長大,那兒臣長回去如何?”
太后笑,也不怪他身為帝王說話卻不顧體統:“你啊,又胡說。母后才說你長大了,立馬又和母后說些孩子話。”
少年帝王故作委屈道:“是母后希望兒臣別長大。”
太后撫摸少年帝王的肩說:“可是胡說了。怎麼樣,今日你生辰,可還高興?”
少年帝王點了點頭:“今日星燁堂弟陪著兒子在城中逛了一圈,兒子很高興。”
太后頷首,手捻帕子道:“那就好。如今你大了,是個可以挑起國家大事的男子漢了,朝中的事一忙起來,日夜都不分。”
說著,太后的目光撇下桌上那一疊小山一般高的摺子說:“但朝中的事忙歸忙,你既已長大成人,是不是也該想著立後之事了?”
言罷,太后凌厲眼風掃來,少年帝王笑了笑,起身坐回那一堆摺子前。
太后輕笑,雙手疊在膝上說:“霽家的女兒霽華如今已經十六了,再過一年也是大姑娘了,母后想著等今年年一過便把你們的親事操辦起來。”
少年帝王一手執筆,一手拿了本摺子過來,埋頭苦笑:“這事不急。兒子才成年,朝中事務繁多,還有許多需要學習歷練的地方,等過兩年,過兩年兒子獨當一面時再提立後之事。”
太后眼中的笑意淡下三四分:“朝中的事永遠都是只多不少,難道朝中的事一日不少,皇帝便一日不娶妻,不?”
少年帝王繼續批摺子:“兒子不是這個意思。”
太后面無表情道:“無論你怎麼想,霽華都是劍靈選中的姑娘,是天定的幽都皇后。這一點,你很清楚。”
大殿裡靜悄悄的,搖曳燭火映在窗戶紙上,恍如漁豆般閃爍不定,稍一留心,似乎還能聽見殿中空氣彼此拉扯的細微聲響。
少年帝王目光沉沉,就連語氣也帶著點死氣沉沉的意味:“兒子明白。”
太后聽他聲音沉悶,一時有所動容,目光瞥向少年帝王。
即便少年帝王對這門親事有千百個不滿意,也有萬萬個不配合,但他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他的這些反抗,她可以只把它當做少年人的心高氣傲,不予追究。
太后:“母后見過她的畫像,小姑娘人長得水靈,母后敢說咱們王城裡當真是每一個姑娘比得上她,想來那姑娘必定是極伶俐的一個性子,母后相信你會喜歡她的。明日母后讓人先把畫像送過來你看俺,等過兩日,母后讓她倒宮裡來坐坐,你也看看。”
少年帝王埋頭批摺子,淡淡道:“兒子全聽母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