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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從指間傳來的微冷粘稠,他垂了垂眸,隨手將頭顱扔進身後的深淵。
沒有任何妖獸膽敢接近他百丈範圍,或許曾經有,但在見識過他輕而易舉手撕偷襲者的場面以後,也都紛紛怯懦退去。
它們渴望新鮮血肉,同時發自本能地畏懼死亡,這人類看似無害,沒有任何危險氣息,可不經意間表現出來的冷漠和強大卻勝過它們曾經見過的絕大多數修行者。
江臨並不希望繼續弄髒自己的手,因此放過了那些遁逃的妖獸。
他躍入幽暗的裂隙,緩緩向下飄去。
此處是萬魔之淵。
顧名思義,在這座綿延千里、深度足有萬丈的深淵裡,生存著數以萬計的魔物,其中不乏能與九重境大能一較高下的,只是礙於前人留下的偉大禁制,無法離開崖底。
魔物一度在大陸上泛濫成災,禍害人間,千年前各大仙門聯手布設結界,成功將此源頭禍根暫時封存,又花了近百年時間在各地除魔,才終於平息這場混亂。
傳聞只有身懷仙盟令牌的修行者方能自由出入此禁制,可甚少有人會主動跑到這裡,畢竟萬魔之淵從來都是死亡的代名詞,落入其中等同於落入魔物的巢穴。
以上是《登仙途》的一個背景設定。
江臨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因為這本書正是他寫的。
他甚至知道得更多,譬如在還沒來得及發布的後期情節里,深淵霸主會從沉眠中甦醒,與主角大戰一場後死去;又譬如萬魔之淵魑魅魍魎無數,都將成為反派魔君的麾下,與主角團所率領的仙盟正面對抗。
但一切這些都是建立在主角順應劇情變化,逐步變得強大的基礎上。
然而主角卻死了。
在穿越來的第二年,江臨聽說了這個消息,一時感到十分新奇,甚至不可思議。
他對自己筆下的角色並沒有多深厚的感情,可鍾未晚畢竟是書中主角,是天道氣運眷顧之子,按理來說全世界都該圍著他轉,結果竟然這麼輕易就死了?
江臨難得來了興致,又花上些時間,最終查到了此處——據說是鍾未晚的命殞之地。
如若情報無誤,鍾未晚當真在百年前身死道消,屍骨只怕早已被魔物分食乾淨,此番很可能會什麼都找不著。
但他想去看一看。
江臨行事向來隨心所欲,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有想法便會行動,至於令其他人望而卻步的危險環境,並沒有被他放在眼裡。
仙門布設的禁制無形無色,唯獨在觸碰邊界時會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阻力。
這對江臨來說不是問題,他輕而易舉穿過,片刻後降落在崖底。
僅有極少的光亮能到達此處,奇形怪狀的魔物遊走於黑暗之中,在察覺到陌生的鮮活血氣以後,紛紛變得既興奮又躁動,從四面八方潮湧而來。
世人忌憚魔物最甚,自然有其原因。
魔物是魔氣的凝聚形態,並非常規意義上的生靈,更像是對世間滿懷惡意的毒障。
被魔物侵入體內,輕則心神錯亂,靈力逆行,重則狂性大發,六親不認,最終成為只知破壞與殺戮的行屍傀儡。
等級越高的魔物,對修行者的侵蝕能力便越強大,有的還會生出詭譎靈智,專門攻擊人心弱處,連得道者都防不勝防。就好比萬魔之淵的霸主,設定上甚至能夠與九重境的修士相抗衡。
不過眼下襲向江臨的卻是低級魔物。
深淵裡的高級魔物本能地預感到某種危險氣息,全都隱藏於黑暗之中遠遠觀望,沒有一個膽敢主動靠近這裡。
江臨隨意選了個方向,眉眼間流露出一抹漫不經心,閒庭信步般走著。
而那些前赴後繼撲向他的猙獰魔影,都在接近他周身三尺範圍時驟然炸裂,盡數化作潰散的黑煙。
不知過去多久,江臨停下腳步。
他垂眸望著那處坍塌的巨大石碑,以及碎石之下坑空蕩蕩的凹陷——原本該生長在此處的千年肉靈芝已不見蹤跡。
“……”
江臨眼底閃過一絲異色,更有果真如此的瞭然,最深處還涌動著些許連自身都未意識到的興奮。
他的掌心出現一隻尋蹤用的靈蝶。
小傢伙輕盈落在幾縷斷裂的菌絲上,感知著當中幾近於無的靈息殘留,片刻後倏然振翅而起,向天空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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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鍾未晚而言,自己就像是從一場如同濃霧般厚重的大夢中醒來,撥開層層籠罩的雲靄暗影,清晰明了的世界驟然映入眼帘。
徐老的陣法讓他想了許多事情。
也許是身為陣符師的本能,此景令他深受觸動,那些原本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的記憶,紛紛如同雨後春筍般冒出,一環連著數環,迅速勾勒還原他的整個過往人生。
鍾未晚記起自己小時候如何掙扎求活,又是怎樣機緣巧合繼承六道門傳承,走上修行之路,逐漸結識了形形色色的人們。
直到八重境雷劫那日,摯友東方皓淵將長劍刺入他的心臟,眼神是從未見過的陌生和冷酷。
“看來就算是主角也能被殺死。”他開口道,唇邊含著一抹嘲弄的譏笑,“氣運之子不過如此。”
這一劍蘊含著極其強大的威能,又是在鍾未晚最為虛弱之時發起偷襲,充斥著殺意的狂暴劍氣在瞬間破壞他的心脈,斷絕了他的所有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