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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看他露出那樣的神情,魚璇璣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那般放不開自己又何嘗不是?她起身來走在他跟前,抬起那素手的手輕輕撫上他的眉宇,指尖暈染著澄黃的燈光,她淡笑著:“無論我在哪裡,都不會忘記你。”
赫連燼長臂一伸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抱著她的腰肢,頭擱在她胸前悶聲道:“璇璣,不要放棄希望,我會留住你,就算要逆天我也不放你走。”他承認自己害怕了,這幾日跟她同床而眠,可就是在夢裡他不斷地重複這幻境裡發生的事。她會飛走,什麼都不留下。
人,重要的東西失去了一次,就特別容易害怕再有第二次。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身邊看她還在不在,看見她時他會覺得心裡鬆了,不見的時候他就會莫名狂躁,想發瘋殺人。
“我會盡最大的努力留下。”閻王要你三更死,誰能留你到五更?她能給的,也只有這句話了。
赫連燼緊環住她的腰,使勁兒地吸著她身上的氣息,閉上眸子什麼話也不說。卻也是,不知該說什麼。
“所以,赫連,你還是把東西給我吧,有些事我得抓緊時間做。”發涼的手指摩挲著他的臉頰,她抬頭看著似遠似近的夜空,神色淒迷。天族的靈力能幫她克制住邪力,可體內精元一旦消耗殆盡,她便是那種不容於世的怪物。且不說世人怎麼看,庸醫跟她說過,天會收的。她能躲一時卻沒法躲一世。
起碼,在她離開這世界之前,把夙願了了,給隕聖樓安排好前程。長卿留下它,她不允許在自己手裡敗落。
赫連燼渾身漫出股悲傷的情緒,他緊咬著牙關不想鬆口。可聽到她飽含無奈的嘆息,心頭狠狠地顫動著,最終說了個好。
夜色久寂,燈盞隨輕風搖曳在檐下。沉悶了幾日的天忽然就下起了豆子大的雨來,噼里啪啦地沖天砸落下來。
神女說,第七日有雨。
果然,下雨了,那些陰霾血腥也將被沖走。
帝國曆五百一十五年八月二十六日夜,四皇子司空久糾合大將軍張猛、三皇子司空琦和鎮國公府一干人逼宮,十皇子司空凌以率領鎩羽騎包圍炎京攻打城門,進宮奪權欲收漁翁之利。幸而,帝早有準備,命暗衛首領率眾平定了兩撥勢力爭鬥,解了皇宮之危。
三皇子、四皇子等烏合之眾大部被殺,司空凌見大勢已去在手下眾人的幫助下向南逃跑。襄惠帝下旨全國通緝,並將三座皇子府的人盡數下牢,與之有牽連的大臣亦不能倖免,全家問罪。皇后被廢,三皇子和四皇子的母妃亦是被打入冷宮,大皇子被幽禁於皇子府不准其出入。
在嚴密的搜查中,有兩個人卻逃了。一個是四皇子的側妃,前丞相安祿嫡女安悅。另一個則是懷著五個多月身孕的十皇子正妃,瞿妍。
一夜之間,很多人死了,又有不少人被問罪,整個炎京瀰漫著濃重的陰鬱。那一場雨,衝掉的只是血色,洗不掉殘留著殺戮氣息。
翌日,幾日不上朝的襄惠帝終於早朝,朝堂上半數大臣已經不在。桐封王司空珏請人遞上奏摺,要回桐封封地。襄惠帝當堂駁斥之,下令不准桐封王離開炎京半步。大臣們知道這兩人的父子關係,又加之帝王盛怒,不敢輕易上諫。
襄惠帝不放行,桐封王則下跪於金鑾殿前,若帝王不答應他離開炎京去桐封,他就不起來。
這一跪就是兩日兩夜,可襄惠帝卻視而不見。其側妃蘇清荷亦進宮,陪桐封王久跪於殿前不起。桐封王府下人,無論年紀老幼盡數朝天子方向跪下,懇求襄惠帝下旨放桐封王離開回歸炎京。
桐封王及其府邸家僕的舉動震驚了炎京,剛出了三位皇子逼宮失敗的事,桐封王竟堅決遠離,百姓對此議論不止。天很熱,雲都看不到一片,整個炎京都被烈日炙烤著。“姑娘找本郡主來,所謂何事?”玉落特意去帝月來使的院落找了赫連倩,說是魚璇璣請她過來一趟。赫連倩雖心下猶疑,還是帶著明珠一起來了。
“坐。”淡淡一掀眼皮,魚璇璣一襲墨色裙衫坐在院子裡藤蘿花架下的石桌旁邊,桌上擺放著一套茶具,看得出來她在煮茶。
赫連倩詫異地看著悠然雍容的她,端然坐下,眸光隨著她煮茶的動作而移動。“不會是讓本郡主來喝茶吧?”
“這麼明顯,你看不出來?”二道茶,茶味不是最重,卻最得茶的滋味。素手一推茶盞,凝眸視她。“何不嘗嘗?”
“……”赫連倩沒動,雙眸在那被茶上定住。她很奇怪,這個女人竟邀約自己。喝茶,她不算太喜歡,卻也不牴觸。只是,她的茶自己還真不敢喝。那樣準確地預言天訣在七日之內有大亂,一場雨洗滌血污,這樣的人會是普通人麼?
魚璇璣抬眸,墨玉瞳里只余清淺,手掌一攤,旁邊的玉落便送上一根銀針。手指握住探入其中攪了攪,旋而取出在赫連倩展示一下,放在旁邊端起那杯茶徐徐飲下。赫連倩主僕見她親自試毒又把茶喝下去了,臉色孰地變了,卻都抿緊了嘴巴不言。
抬手執茶壺,碧綠的茶湯從壺嘴裡倒出來,在白瓷杯中倒了大半杯,再度推到赫連倩面前,道:“第二杯了。”
這是在提醒自己,剛才拂逆了她的意思?赫連倩低頭看那冒著熱氣的茶湯,眼底湧現出股複雜來,繼而將其端起來,道:“姑娘還有別的事情麼?”她這樣淡然反倒讓自己心神不寧,好似有什麼事正按照她預計的軌跡行進著,而她卻只能感覺什麼都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