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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璇璣頓住腳步,血色的瞳眸對上他。檐下燈籠里的燭光還算亮,將燈下人比死還難受的表情照的很清晰。安祿枯槁的面容上已是淚水橫流,雙腿抖個不停穿著身上的長袍下端濕了一塊,嘩嘩地像是有流水的聲音從椅子上傳來。那熱熱的液體落在薄薄積雪上,一股臊氣混合著血腥味瀰漫著。
劉文比他好不到那裡,怯弱地蹲在安祿身邊的暗影里,臉上是完全被嚇傻了的神情。圍在他們身邊的兩個暗衛雖然拿著兵器,可那手明顯抖得厲害都快抓不穩手中的刀劍了。
她蹙蹙眉,根本不理會安祿苦求的樣子,抬腳朝前又是一步。就在她要走第三步時,寂寥的夜空中忽然響起了悠幽的簫聲。如晨光破開黑沉的夜灑了一地晨曦,似明月在暗藍的海天之際緩緩升起留了滿海清輝映照,若清風吹散叢雲後那一望無際的蔚藍蒼穹,簫音和緩幽咽中又有琳琅暢快,若虛若幻,清耳悅心。
心底深處的陰暗裡,好像有著一抹企望,想要攀附著簫聲中的清明掙脫捆鎖的囚籠。流音似水,煦煦嵐嵐點滴侵潤入心,像乾涸的土地突然有了雨水的滋潤。是溫暖,可以驅走寒夜裡所有的冷意;是天籟,能夠滌盪內心所有的污濁……
她的心忽然變得很靜很靜,感覺自己就是萬千世界中微不足道的花草樹木,那簫聲就是從山崗吹來的和煦輕風。一拂一弄間,心也變得廣闊而明朗。眼中濃濃的赤色也開始漸漸消退著,被簫聲牽引著慢慢轉身來。悠悠落下的雪中,一道清亮的白衣從對面池子的黑暗中飄出來落在月台下。
他身上是柔軟的白色長袍,沒有任何繡花裝飾,極其素雅。黑得如同墨汁的發有一半被白色的絲帶束著跟餘下的頭髮一起垂在他前胸後背,白皙的手拿著只紫玉簫吹奏著,一步步朝她邁進。他身材欣長行姿優雅,白袍加身衣袂飛動越發顯得人俊逸清貴。越走進,她看得就更清楚,那張猶如精心刻繪又精緻淡雅的俊美面容神情溫柔地看著她,恍若那就是世間唯一發光發亮的寶物,除了她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睛。
這眼神好熟悉?她愣滯著看他走得越近,空白的腦中忽然閃過無數個畫面來,有御宴上的初見,有上書房憐惜的解圍,還有朱雀門前言語試探……
“司空珏?”好似費了很大的力氣,她嘴唇翕動無聲地喊出這三個字。
落雪無章地散在他身上,司空珏鳳眸含笑,面有瑰異,似世間獨有的暖玉,哪怕是稍微的接觸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柔和溫暖的氣息。他白衣翩翩迎風而立站在猶如修羅場的月台上,身上的出塵氣質更是不減半分,就如生在血海中的一株白蓮,濯濯清漣自生華彩。
而魚璇璣在喊出他名字後,腦中越發清醒起來,垂眸看著自己滿身的血污,手上臉上濕黏黏的血跡,再一睹月台周圍殘缺不全的屍體心中猛然一驚。這場景跟她重生時在亂葬崗廝殺群狼的情景太相似了,可她怎麼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殺人的?抬手到眼前緩慢翻轉著,頓時有種不好的感覺。
她剛才被那股無法猜破的力量控制住了!
控制!控制!半帶血色的雙瞳中閃過震驚、詫異還有擔憂,心也是沒章法地跳著。
難道這就是被那力量反噬的後果?無心無情,淪為屠戮工具?
這?魚璇璣感覺心頭很是煩亂,而司空珏顯然也覺察到了她心境的起伏,簫音忽然變調柔轉溫情如水,傳入她耳際心中的煩躁焦急慢慢地平息下來。雙眸輕輕闔上,似跟著他的笑聲入了內中的世界。然就在此時,被安純拉著的安悅突然風一樣地拿著把尖銳的匕首沖向她,面露凶光喊道:“安陵,你去死吧。”
雖不曾練武可安悅的速度極快,沉浸其中的魚璇璣猛然感知到危險,努力地想要掙脫他簫聲的安撫。他好不容易將她體內嗜血的衝動控制住,哪裡能讓安悅破壞了。司空珏口中繼續吹著簫,身體去靈巧地一晃在安悅衝來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魚璇璣的後背,右腳朝前一跺無影的勁力似盪開的水波帶起烈風一陣,衝來的安悅被那勁力一撞,如被踹了個狗吃屎般無力地趴在地上。
“姐姐!”安純也顧不得自己的安慰,拔腿就沖了上前將面朝血雪背朝夜空的安悅翻個身來抱在懷中,拍著她的臉蛋急切地喊道:“姐姐,你醒醒,你別嚇我,姐姐。”
司空珏眸光微寒掃過安悅姐弟,背後是她冰冷得沒有溫度的身體,他轉了下身想要從正面看看她。就那剎那,魚璇璣突然睜開雙眼錯開司空珏,一掌朝著安悅姐弟打去。司空珏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紫玉簫離開唇邊朝她手臂上打去。魚璇璣還剩下兩分血色的眼瞳驀然收緊,瞳色凌厲而冷酷反手朝司空珏左肩就是一抓,右腿直掃他下盤。
又是亂雪乍起,白影紅衣糾錯其中,一道又一道勁風席捲著月台。與此同時,碧瑤閣外面忽然又亮了起來,無數穿著甲冑的虎賁騎軍士舉著火把拿著長槍在巽風的帶領下沖了進來。被嚇傻的女人們和絕望中的安祿見了,心裡頓時來了希望,忙招手朝巽風喊道:“巽風大侍衛,快,快去幫王爺擒殺了那妖女!”
正在跟魚璇璣纏鬥的司空珏聞之,臉色驀然變冷,安祿竟不問青紅皂白就要置親生女兒於死地,這種無情無義之人留在朝廷上也為百姓做不了什麼好事!而魚璇璣現在已經恢復神智,對安祿的話她什麼感覺都沒有,就像是一個陌生人殺另一個陌生人般。不過,這個安悅她是必須殺的,竟在她眼皮子底下裝成傻子,今夜自己中了魂滅定然是她做的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