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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行三人從明城晝夜趕路,馬不停蹄地朝著長河北岸而去,卻在半途中收到消息。襄惠帝派來的人終於是忍不住對魚璇璣下手,隨行保護的四人三傷一死,追著刺殺魚璇璣的人到了黃泉落,就看到魚璇璣騎馬跳崖了,那受傷的三人已經到懸崖下去找了。
收到這個消息,本就內心擔憂的赫連燼一怒之下一掌就拍死了坐騎。命赤焰找來馬車,晚上乘車白天騎馬,日夜兼程趕向黃泉落的方向。可等他們來了,回報的消息卻成了魚璇璣的屍身已經找不到,就在這披風落下的地方有大片血跡,他們和襄惠帝的人都猜測,那個跳崖的女子已經落入了豺狼之口。
站站在此處,仿佛看見她騎著發狂的黃驃馬奮力一躍想要跳到對面,最後卻人馬都落入那濃霧中再也尋不到。懷著將她安全帶回帝月的信念而來,事實卻把他的期望一點點地打碎。他的心猶如被細針一根根扎過,看不見傷口卻疼得身上每處都跟著戰慄。這種痛跟他母親去世時候的痛完全不一樣,他說不清這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卻覺得心底深處那片被她撕開開的天已經徐徐暗了下去,與他心中原本的黑暗融為一體,成為永恆的深淵,再也見不到一絲光明。
赫連燼埋頭凝視著沾著血的披風,聲冷滲人道:“黃泉落附近的山脈可有找過?”
他的心裡,很是不願意相信這個“現實”,總覺得她還在這個世界上,只是在他暫時找不到的地方呆著。
“回爺的話,我們——沒找過。”他們看見魚璇璣墜崖,要找的地方自然是崖底,別處還真不曾去過。
“那從現在起,各自選擇一個方向,若找到人以煙火為訊。”赫連燼暗沉的眸光透著凌冽的狠絕,“若是找不到,永遠都別出現在本王眼中。畢竟,她是你們弄丟的!”
這話的語氣說得極為嚴重,似出征前立下軍令狀不勝不生般,毫無置喙的餘地。那睥睨著他們的男人就像是天上的神袛,高貴卓然,渾身霸氣散開,無形中將人的振奮激昂都帶了出來。
“屬下遵命!”異口同聲,聲勢威壯。
頭頂著漫天細碎飄雪,在荒無人煙的山中跋涉了四日後,魚璇璣終於在黃昏時分的山下尋到了一個小村莊。冰雪封凍的世界,到處一片潔白。她的鹿皮靴已經完全浸濕,雙腳已然冰凍得麻木。雙手本就生了凍瘡後來又在懸崖上磨爛了皮,沒有上過藥的雙手呈現暗紫的腫大,天氣稍微一暖就癢入骨髓,幸好這冷遠比暖的時候多。
村落小小的,每家每戶都也就相隔幾丈遠的距離。魚璇璣拄著木拐以最快的速度進村來,本以為自己有救了,可就在踏進村中的時候,卻發現這個村子安靜得異常。沒有聽見狗吠聲,甚至連人畜聲息都沒有,四下里靜得只聽見寒風呼呼吹著草屋樹林的颯颯萋萋的聲響,還有她踩碎積雪發出的咯吱刺耳聲。
死村!
腦海中漫過如斯念頭,她輕聲走了段距離,眸子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依稀看見有積雪覆蓋的奇怪地方。她蹙著眉,用手中的木拐戳了幾下將積雪清開些,眼前赫然是兩個相互抱在一起的老頭老太。他們衣裳單薄瑟縮著身體,身體已經完全僵硬,顯然是活生生地凍死在大雪中的。魚璇璣呼吸一滯,這個籠罩著死亡的靜寂村莊讓她有種不好的感覺。
走?她身體已經快到極限,再也不能跋涉山路了。心中思忖了一二,她決定先在這裡修養兩日,起碼養些精神再行離開。想好後,她挨家挨戶都去看了,路邊,臥房,暖炕上到處都是凍死的人。最後,她找了個沒有死人的破舊草廬,從死去的村民家中尋了火石來燒起柴火。柴火燒的劈啪作響,照在人身上四處都是暖洋洋的。
靠著根柱子坐在墊著草的地上,眼瞳中火光跳躍,像是個快樂的精靈般。手指和長了凍瘡的地方又發癢起來,她趕緊把手一伸朝著大火就烤起來,大火直逼皮膚的灼燙勝過奇癢,她只是麻木地伸出手直到手指燙得都快熟了,那難受的癢也就沒出來。雙手抱著膝蓋,身子緊緊靠在上面,她已經有很久沒有這樣寧靜地休息過了。
這一夜沒有刀光劍影沒有豺狼虎豹,可她卻睡得很不安穩,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身邊縈繞著,想要把她趕走似的。
再醒來,淒風苦雪的一夜已經過去,太陽暖暖地照進草廬里,地上的柴火已經燒盡只剩下縷縷青煙裊裊升上。魚璇璣費力地睜開雙眼,只覺得頭像是針扎般疼,身上忽冷忽熱的很是不舒服。她本就身有風寒,出現這些也不奇怪,只是她攀爬山野露宿山洞都沒這麼嚴重,偏偏在這裡歇了一夜就這麼難受。
咬咬唇,右手搭在左腕上給自己號脈,一連號了三次,魚璇璣不禁渾身發軟地倒在地上。
為什麼?她好不容易躲過了殺手的追殺,逃過了野獸的追捕,竟然讓她患上了寒熱病!這是種流行於冬季,跟瘟疫差不多的病,治癒過程破費周折,且傳染極快就是對著呼吸說話都能感染上。她想起昨天見過的那些房屋,在有一家的廚房她好像看見了米缸中有小米,還有堆砌得高高的柴垛。
若說他們真是凍死的,那這裡就不該留下那麼多可以燒來取暖的東西。也就是說,他們不是死於冰凍而是病疫。而她卻沒注意到這點,貿然在這裡休息了一晚,跟著染上了要命的寒熱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