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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時候,他手心冒出冷汗,絞盡腦汁回想如果是五郎的話,他會是什麼表情、什麼語氣,還好有參照對象,不至於露餡。
管文濱瞭然,非親即故的關係。
他問硯冰為何事而來,硯冰說為了一個被扣押在衙門裡的朋友而來。
「是哪個朋友?但說無妨,如果當中有誤會,也好儘早解開。」
「我那朋友挺好,就是有個好俠義的毛病。他是個商人,遊歷四方,因為好俠義,又聽聞康王尋一樣寶物尋了五年,恰好這稀世奇珍在我朋友手裡,我朋友二話不說獻上寶物,救了康王至親,因此被奉為座上賓……」
管文濱越聽越心慌,眼皮直跳,感覺不太對。
「他姓鄭,打定州來的商人,今早被你們抓起來,現在還在立枷里關著!」硯冰突然厲聲呵斥:「管大人,您真是康王的好門生!他恨不得將救命恩人供起來,您倒好,二話不說將人打下獄,還差點整死了!」
管文濱膽戰心驚,連忙站起說道:「誤會,都是誤會!哎呀!他和恩師有這層關係怎麼不早說?早說的話,我說什麼也不會動他——來人,來人!快去把人給我放了!」
班頭領命,趕緊將人放下來。
此時霍昭汶的嘴唇已經被曬出皮來,看模樣像是中暑,便將人扶到陰涼處坐下,餵了點水喝,沒一會兒就恢復點精神,虛弱詢問怎麼回事。
硯冰壓低聲音說:「我家兄長和京都府里的貴人有點關係,用貴人的名號來救你……欸,要不是我今早過來打聽,知道你被關在立枷里暴曬,快馬加鞭偷了家裡的玉珏來救你,你早被曬死了。」
霍昭汶認出硯冰手裡的黃龍玉珏,想起今天受的苦,心中戾氣橫生,恨不得就地斬殺管文濱這狗官。
硯冰按住霍昭汶的胳膊:「忍忍。」指了指後頭急得團團轉的管文濱說道:「不想前功盡棄吧。」
霍昭汶:「料不到你還有這層關係,真人不露相。」
硯冰:「欽差身邊不也有您的人嗎?在外行走,多層關係好辦事,再說這貴人是我家兄經營來的關係,我偷偷拿來用罷了。」
聽聞趙白魚就是通過康王獻上萬年血珀才解了霍驚堂身上的蠱毒,和硯冰所言無差,霍昭汶那點好不容易升起來的懷疑一下消散。
管文濱來到二人面前連聲賠罪,道是誤會。
霍昭汶勉強擠出一個笑:「我相信大人是無心之失,並非刻意針對,不過能不能告訴我,昨天還貼出告示追查命案,怎麼今天就摘下來了?」
管文濱道是有大人物來提點,「你不該得罪貴人。」
「難道三具屍體和貴人有關?」
「屍體不一定有關係,但埋的地點不對,那附近有個採石場,是貴人名下的產業。」管文濱擺擺手,苦心勸道:「你我得罪不起的貴人,莫再問案。」
霍昭汶:「貴人身份再高,比得過欽差?府內出現命案,鳴冤鼓接連被敲,大人不怕欽差問案?」
管文濱表情略顯尷尬,支吾說道:「時間倉促……說不定欽差不知道,也沒過問——咳,總而言之,這次是個誤會,我也不知道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啊。算我對不住你,給你賠個不是,但是你也別過問這案子了,免得惹火燒身。」
霍昭汶心裡頭的火氣越積越旺,還得強行忍耐,手背青筋凸起,臉上的笑容愈深。
採石場屬於什麼人,他能不知道?
昌平長公主,他被貶兩江的親姑姑,還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差點死在自家親人手裡。
霍昭汶體力恢復後便匆匆拜別,出了知府衙門,先向硯冰道謝,再行拜別。
硯冰叫住他:「糟了大罪,你沒點反思嗎?」
霍昭汶:「什麼?」
硯冰嘆氣:「我把幾個潮商被害的事告訴你,是希望你借欽差的手去查。結果你倒好,自己跑去告官,命去了半條,你看你得到什麼?」
霍昭汶表情不愉,勉強壓下不悅:「趙兄所言甚是,是我思慮不周。但你之前還說能利用潮商被害的案子,讓這些官內訌……可我看管文濱慣會陽奉陰違,比起他對欽差的畏懼,似乎更聽頂頭上差的話。」
硯冰攤手:「因為欽差沒給到實際的好處,欽差查完案子,拍拍屁股就走,剩下管文濱還得面對來自上差和同僚的絆子,鋃鐺入獄都有可能。你說他會對欽差上心,還是聽同僚和上差的話?」
霍昭汶:「照你這麼說,得給什麼好處?銀子?」
硯冰:「兩江的官不缺銀子花。」
霍昭汶:「缺什麼?」
硯冰:「官唄。管文濱洪州知府的位子坐了得有五年,今年就到任期,可他政績平平,雖然能使銀子買個好點的缺,但是更好的比如提刑使、轉運使、安撫使這些,得朝中大臣推薦,否則想都別想。朝中大臣的推薦不容易拿,要是有誰能許他個三四品大官噹噹,我告訴你,管文濱能變成一條你說站就站、說坐就坐的狗。」
霍昭汶不太相信:「有這麼神奇?」
硯冰:「不然?當官有癮的。」
霍昭汶長了見識,心裡有發泄不出的怒氣,也有啼笑皆非,更多是看透兩江官場而產生的荒謬感。
他在邊境多年,始終關注東宮和朝廷動向,自詡諳於權謀,看透官場,遊刃有餘,不想兩江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