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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更恍然大悟說道:「保護我的幾個衙役聊天說過新班頭用錢賄賂原來的班頭才當上這位子,仔細想想,時間對得上。」
班頭心驚,露出馬腳。
女子和老伯都驚訝於本地官僚腐敗混帳至此,不僅讓一個殺人兇犯逃之夭夭,竟還讓他跑到另一個縣繼續當班頭,等風頭一過豈不又干起監守自盜的惡事?!
怪也怪大景朝地方縣衙大半捕役隊伍並非正式公職,而受衙門僱傭,遇到繁忙季度便廣招人手,以至於稂莠不齊,時常有盜匪混進來。
尤其最近推行廂坊制度,急需人手,底下負責審查的人收了錢便不看被僱傭捕役的背景,才有今日之禍。
將班頭打暈,捆進房間裡,女子拜謝老伯救命之恩。
老伯卻說:「姑娘救我等於救了我和我兒子兩條命,應該是我欠姑娘救命之恩才對。我聽姑娘口音,好像不是揚州人,可是來尋親戚?」
女子猶豫片刻,跪在地上說道:「我有天大冤情想借令郎冤案上告欽差,還望老伯相助!」
鄧老伯問:「是何冤情?」
女子抬頭,目光堅毅:「我名黃青裳,昔日揚州第一皇商黃家孤女,狀告淮南帥司安撫使參議官孫負乙謀財害命,殺我黃氏滿門、劫淮南賑災銀,污衊三千漁民為亂黨等惡貫滿盈的罪行!」
***
江陽縣客棧,趙白魚拿著一張酸梅湯方子從外頭回來,被硯冰瞧見,當即如臨大敵。
「五郎,我替您賠了銀子又道歉,店家才沒把我們趕出去,您可千萬別再碰後廚,古人都說君子遠庖廚,您就老老實實當君子吧。」
趙白魚:「我就燒柴煮點糖水,不熱油不炒菜。」
硯冰無動於衷,直勾勾看他。
趙白魚訕訕:「行吧,明兒就開堂審案,我研究案子去。」
硯冰碎碎念:「這才對嘛。」一轉頭就瞧見崔副官一臉怨夫相從院門口走過,嚇得他起雞皮疙瘩:「崔副官最近兩天怎麼了?滿臉怨氣跟被人拋棄了似的,老跑來這兒,話也不說,就哀怨地瞅著您——嘶!他是不是對您起什麼不軌心思!」
「胡說!有些話不能隨便說。」
趙白魚有點尷尬,他能說是他房裡那位鬧脾氣,追隨他的部下深感壓力如山重,便通過書信逼迫崔副官找趙白魚說點軟話、好聽話,崔副官手氣出了名的差,偶爾賭兩把就欠了不少錢,同僚把壓力轉嫁到他這邊來,可不就每天怨夫臉麼?
他尋思寫信時,每一句措辭都經過反覆斟酌,確定不會冒犯到小郡王才對,怎麼生那麼大氣呢?
這兩天京都府來信,李意如將她和徐明碧、以及留駐青樓的原因,還有萬年血珀為何在她手裡一事都說明白,語氣頗為驚訝但很坦然地說:「勸徐大夫出山不過舉手之勞,更是救萬人的功德,我有何不情願?至於我和徐大夫是否再續前緣,還看今後老天如何安排。我是順天而為,徐大夫亦是不強求,隨緣而走、隨緣而定。但——」
「小趙大人,我非常感謝您對我的關懷和尊重,您或許不會明白我在看到小郡王信中所言那一瞬間,湧起的感動有多深厚。」
趙白魚的確不太能感同身受李意如的感動,他只是在做自認為很正常、也很正確的一件事,尊重一個人的獨立人格,不管她是男是女,或低賤或高貴,是他前世浸刻進骨子裡的時代烙印。
古人喜歡玩以身相許的套路,身份高貴的女人尚且被當成秦晉之交的工具,普通人身份的李意如有可能逃過被贈送的命運嗎?
即使徐明碧嘴上說『不敢想』、談『尊重』,霍驚堂只是請李意如開口賣人情,他也怕中間有人解讀出其他意思。
不過李意如特意來信打消了趙白魚的顧慮,倒叫他生出愧疚之心,是他的過度憂慮誤會霍驚堂,本質也是他不夠了解霍驚堂。
京都府里的天潢貴胄多如牛毛,再平易近民的權貴也打死過幾個冒犯的奴才,更別提府里歌姬隨意贈送,趙白魚三年辦案不知見過多少血淋淋的案子,即便婚後幾個月的相處讓他知道霍驚堂有正人君子的胸懷,但主觀就是會下意識去懷疑。
其實趙白魚知道霍驚堂沒像京都府其他權貴那樣將女人當工具送出去,是因他不屑於此,不是因為他尊重每個人的人格。
封建王權下,沒有人人平等的觀念,哪來的尊重人格?
趙白魚明白,所以他從未強求霍驚堂必須和他擁有一樣的思想,送去的信里也竭盡所能地避開類似的字眼,同時掩藏自己一些不合時代的想法。
不管原因是什麼,反正是他誤會霍驚堂。
雖然好幾天攏共就來一封信,只有一句話『小郎怪我?』,但李意如平白無故來信解釋就說明霍驚堂的氣沒那麼好消,他拉來李意如解釋,卻不說話,無聲地表態『小郎錯怪我了』,怎麼感覺還有點委屈?
趙白魚捂著臉忍不住笑,霍驚堂這性格怎麼還有點可愛?
他只好每天兩封信送過去,得虧霍驚堂到了揚州,距離不是特別遠,否則得累死信鴿——沒叫海東青送夫夫倆的家書,否則太對不起珍貴的萬鷹之王了。
信里好話歹話說一通,趙白魚絞盡腦汁,差點就想抄襲前世文人們的情話大全,好在他作為讀書人的尊嚴命令他留住底線。
更何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