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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說得有理,從公從私,霍驚堂都不適合當皇帝,可元狩帝不信。
他就是偏執己見,就是一條道走到黑。
「臣虧欠五郎良多,若五郎受委屈,臣便是傾全族之力,哪怕填進我這條命,也會為他討個公道。」
話里的意思是一旦霍驚堂登基,後宮不能空、子嗣不能沒有,但他絕不能容忍朝臣逼迫趙白魚,寧可後宮空虛、天子絕後!
這是威脅!
當人臣子的,跑來威脅天子,簡直荒唐!
荒唐!
元狩帝怒斥趙伯雍等人,將他們都趕出文德殿。
可之後來覲見的人是康王,他自請去封地,想帶高都知一塊兒走。
康王輕聲說:「皇兄,霍家人骨子裡都是既涼薄又深情,對心愛之人一往情深,偏心偏愛,對旁人則寡情薄意、鐵石心腸。先帝如此、您如此,我亦如此,子鵷倒比我們更像崔姑娘一些,沒那麼涼薄,卻更重視情義,即使當了皇帝也不會娶妻納妾委屈趙白魚。便是皇兄您,這些年沒後悔過當初不曾反抗先帝賜婚嗎?皇兄捫心自問,若是崔姑娘還活著,您捨得她受委屈嗎?」
霍家人骨子裡涼薄,女人和愛情在權利面前不堪一擊,說深情卻是一旦大權在握,便會為愛昏頭,一生只為一個人心動,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後也不變。
如先帝、如元狩帝,為了皇位委屈甚至放棄心愛的女人,而當他們大權在握十年二十年後,排除萬難也要將萬千寵愛給予他們心愛之人。
康王沒野心,看得透徹,早早守著他的高都知便過了大半輩子,其實沒想過守身如玉、忠貞不屈,就是單純的除了他便不能是別人。
元狩帝雙目猩紅,不答反問:「你也想忤逆朕?」
康王心內嘆氣,拱手拜別:「陛下,做臣子時,我敬畏您,做兄弟時,我敬重您,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忤逆您的。」
元狩帝狠狠地闔上雙眼:「自請封地的事,朕不准,以後別再提。」
「陛下……」
「滾出去。」
康王無奈,只能離開,獨留元狩帝在文德殿裡當一個孤家寡人。
***
西郊皇家別莊。
太后分別召見霍昭行、霍昭汶和霍驚堂,私底下同他們說了些體己話,最後告訴霍昭汶鄭貴妃的遺體所在。
霍昭汶磕頭道謝,而後離去,尋他母妃遺體去了。
霍昭行、霍驚堂和趙白魚還留在西郊別院,太后則是親自回趟皇宮,在她的小佛堂等皇帝過來。
***
慈明殿,小佛堂。
元狩帝就在門口恭敬地等太后上香完畢,扶住她的手到外頭的小廳堂坐下來,「太后怎麼這麼快從西郊回來?」
太后撥著佛珠:「老六剛沒了娘就被罰跪,被禁足西郊,皇帝不心疼兒子,哀家倒是心疼孫子。」
元狩帝:「他忤逆不孝,目無尊長,該受點懲罰。」
太后:「沒了娘的人還能鎮定自若才該罰。」
元狩帝皺眉:「太后今日是專程來問罪朕不成?」
太后直勾勾看向元狩帝:「皇帝還認我這個娘嗎?」
元狩帝臉色一變,低著頭、垂下眼,頗為恭敬說道:「哪有當兒子的不認娘的道理?朕是如來佛再世也不能不認您啊。」
太后:「如果認我這個娘,就別為難我的幾個孫子。」
元狩帝:「什麼意思?」
太后:「另擇儲君,別為難子鵷,也別再虧欠其他幾個孩子了。」
元狩帝臉色陰沉,語氣轉冷:「母后,您也想站在兒子的對立面嗎?」
太后閉了閉眼,沉重嘆氣:「老大,你還想再虧欠多少人?崔清茹、昌平、霍驚堂、趙白魚、趙家人……還有先皇后、東宮,陪了你將近三十年的貴妃,還有老三老四老五和老六,雖說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可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們是你的臣子不假,但也是你的親朋知己,你的妻兒,你的侄孫外甥,都和你情非泛泛,都是活生生的、會痛會恨會愛的人,不是任你擺布的棋子。」
元狩帝內心煩悶到極點,因著對面人是他最尊敬的生母而竭力忍耐脾氣。
太后為他謀奪帝位,事後功成身退也不爭權,連疼愛的親女兒犯錯,怕他為難也不願動用太后的權威和孝道逼迫他網開一面。
他始終記著太后多年的付出,即便天生尊崇父權也比不過他對生母的敬愛。
太后出面勸說,分量重得元狩帝不敢輕易駁斥。
「母后該明白,兒子為此籌謀三十年,從兒子得知子鵷的存在便決定大景皇帝的位子屬於他。」
「娘和你都虧欠崔清茹和子鵷,子鵷也的確優秀,那時他有野心,有意皇位,娘樂於成全你們的父子之情。可現在是子鵷不願意了,他也不願意為了皇位放棄趙白魚,大景皇后更不能是一個男人!」太后嘆氣,「你是不是疑惑娘從前不插手前朝大事,怎麼這次突然出來說話?娘從前習慣以大局為重、江山為重,虧欠太多人,這些年怎麼吃齋念佛也還不了欠下的債。許是佛經念多了,真修出個慈悲心來,便想事事求全,希望小輩們心想事成,不願意再枉造殺孽。」
太后握住皇帝的手,苦口婆心:「娘老了,沉疴病體,能陪你的日子不多,此世唯一的牽掛除了你再無別的,娘真的不想看到你眾叛親離、孤家寡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