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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論花甲之年的老鄭國公收到長子來信,腦子一嗡,如何罵他蠢驢, 便說鄭楚之這頭稱病能拖一時, 拖不了一世。
元狩帝得知鄭楚之生病便令太醫過府診脈, 本就是裝病的鄭楚之這回不得不真病。
鄭楚之當晚泡冷水, 到嚴冬寒夜裡吹風,成功被傷寒擊倒。
太醫來診脈時, 發現他已經裹在三層冬被裡說胡話了。
太醫開藥並交代注意事項便回宮復命, 元狩帝自然看得出鄭楚之這點小心思,倒也不著急,表面做出關懷臣子的姿態,令太醫每日到國公府為鄭楚之診脈,務必保證儘快藥到病除。
主審官病倒,可案子的進度不能落下,所幸還有大理寺少卿、刑部侍郎和康王三位陪審官繼續審問案子。
***
鄭國公府。
有陪審官頂在前頭, 鄭楚之暫時鬆了口氣,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地問:「定州來消息了嗎?」
府里的管家:「老爺, 還沒有。」
鄭楚之:「東宮呢?東宮有沒有動靜?」
幕僚上前拱手道:「東宮穩健如常。」
鄭楚之眼神空洞:「陛下在陪審官里安插1進康王,便是知道康王不會徇私、但也不會容忍我出於私心隨意更改供詞,而兩百萬兩賑災銀是從寄暢山莊裡搬出來的, 就寫在卷宗里,無論是康王還是陛下, 只要看到『寄暢山莊』四個字就知道案子和靖王有關。太子便是因此有恃無恐,他不需要費心費力地證明清白,我只要在卷宗里寫寄暢山莊,就是幫他洗脫參與河道貪污、章從潞被殺和賑災銀被劫等案子的嫌疑!」
他激動得咳嗽,管家趕緊上前伺候,鄭楚之揮手,緩過氣繼續說:「可司馬驕私吞淮南稅款,勾結安懷德屯兵一事並不作假。我看安懷德打定主意保住靖王,便是保不住,他那番供詞也能対太子門黨造成毀滅性打擊,可為何東宮如此鎮定?」
幕僚絞盡腦汁:「許是……許是束手無策,乾脆坐以待斃?」
鄭楚之:「當今儲君才能心性雖不及陛下年輕時,可也不是昏庸無能之輩,他必定還有後招。」他拽住幕僚的手,虛弱而神經質地說:「東宮門客三千,必然早我一步猜到幕後主使是靖王,也知道靖王手裡有免死金牌,料定我為難,料定不敢捅破這樁大案!」
幕僚趕緊勸說:「老爺,您先養病,歷來哪樁大案不辦個三五年還未能完結的?這樁大案牽涉靖王和東宮,還干係淮南官場,錯節盤根,卻也不是三言兩語、旦夕之間便能解決。大不了使用『拖』字訣,拖到陛下忘了,磨到東宮他們自個兒妥協——」
「拖?陛下能讓我拖?你以為太醫天天不重樣地過府看病,真是陛下關懷老臣不成?分明是提點我病趕緊好、趕緊解決淮南的案子!」鄭楚之拍著床沿嘆氣:「陛下猜到我裝病逃避的心思,你說說,我該怎麼辦?」
幕僚建議:「不如您參自己一本,讓陛下另擇良吏,大不了被訓斥一頓,總不至於因此罷免您。」
鄭楚之:「要是真被罷免呢?」
幕僚為難:「下差覺得不至於……」
「至於!」鄭楚之異常激動:「朝廷眼下除了我便無人可用,沒人適合當這案子的主審!我怎麼給自己攬回來這麼一個磨死人的差事?東宮……東宮不可能無動於衷,你著人死死盯著東宮和五皇子府兩邊的動靜,他們一定謀而後定,還有後招等著我跳進來!眼下必是山雨欲來前的平靜!」
幕僚覺得上差未免妄自菲薄:「也許東宮只是裝出來的鎮定,指不定府裡頭如何人心惶惶。」
鄭楚之臉頰抽搐,目光滄桑:「你不懂。你雖有滿腹學識,卻不及京都府里的勾心鬥角。我們離開京都太久,哪裡知道京都府裡頭的水有多深?如何知道這些京官滿口仁義道德,實則一顆心臭不可聞!」
未及弱冠的趙白魚便能面不改色地假裝被他利用,看他掉進圈套里,還能裝作委屈的受害者,事後竟還周全地演完全套,叫他信以為真他把控全局、耍了少年欽差。
「實是可怕!十九歲便有如此心計,我們常年駐紮邊境,來往皆是豪爽的武將,做什麼都是明刀明槍地來,縱有詭計陰謀也沒這等心眼!」鄭楚之不住控訴:「這些京官心臟得很,百八十個心眼跟你玩,怎麼玩得過?」
幕僚:「……」大人是病糊塗了吧。
***
定州,冀州軍營帳。
一身朱漆山文甲的白臉小將撩開營帳帘子,抱手行禮:「末將見過元帥!」
營帳正中擺著一張矮几案,右側有一個約有四五米寬長、模擬突厥和定州地形的沙盤,左側則高高掛起一張羊皮地圖,其餘甲冑筆墨等物事一應俱全。
矮几案後方端坐一個頭髮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人,此時正端詳京都府來的信件,他便是鄭國公。
聽到小將的聲音,鄭國公和藹地招手:「不談公務時,不必以上下級稱。」
「是。」白臉小將抬頭,皮膚因行軍多年而呈小麥色,並非京都崇尚的白裡透紅,但劍眉星目的面孔尤為俊美,氣度雍容,足見不凡。「孫兒見過外祖。」
此人便是當今六皇子霍昭汶,年十九,軍齡有四五年之久。
「過來看這兩封京都來的信,一封出自你大舅之手,另一封出自東宮。」
六皇子接過兩封信件飛快看完,基本了解京都府如今的局勢以及鄭國公府陷於其中哪個位置,與此同時,鄭國公觀察六皇子的神色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