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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首那人眼睛轉了轉,稍一琢磨便明白過來,霎時心驚膽戰,為元狩帝的狠心而咋舌不已,不過面上畢恭畢敬:「臣遵旨!」
元狩帝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奏摺上,輕描淡寫:「回去吧,別讓人看見了。」
他讓大太監送一趟,從少有人至的宮道走。
這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宮道上,兩道是紅色的宮牆,穿過一處雜草叢生的宮殿,那走在後頭的謀士把荷包塞進大太監手裡,詢問一句『陛下心情如何』。
大太監左右瞧一圈,再掂量掂量荷包重量,好心說道:「您還瞧不出來?自是喜不自勝。這盛世算是在陛下手裡開啟了,該倒的人倒了,該得的東西得到了,順心順遂,天意相助,自然還要事事順遂,十全十美才好。」壓低了聲音勸道:「您啊,您既做了背主之事,且莫回頭。在這節骨眼上,但凡有誰敢讓陛下十全九美,不僅要掂量自個兒腦袋,還得想想族親家眷。」
「!」謀士心顫,想起『背主』二字,不由苦笑:「多謝公公良言。」
大太監擺擺手:「便送您到這兒,且小心些,莫叫人看見。」
謀士道謝便走了,大太監原地站了會兒也走了。
破敗的宮殿一片死寂,忽然就有落葉被踩碎的聲音傳出,有人自一面爬山虎牆壁後頭走出,臉色蒼白,目光陰沉如水,卻是自東宮歿後便低調得不聞其名的五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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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
幕僚勸道:「論文治武功,臨安郡王樣樣勝王爺您一籌,陛下本就偏心他。還有蔡仲升回京述職,無故被貶至南蠻荒野之地,鄭二爺連續多日沒有消息傳回來,環慶路的兵權還莫名其妙轉交副將,再加上陛下動作頻頻,迫於眉睫,如果讓霍驚堂安全回京,恐怕儲君之位就落他頭上,屆時您和鄭國公府便是再想努力也沒有機會了!」
昔日的六皇子而今的晉王:「依先生看,我該如何?」
幕僚:「值此盛事,陛下一定會去南郊祭天,太后也跟著去,宮裡無人,禁軍防守薄弱,正是奪權的好時機。」
晉王定定地望著幕僚,直瞧得後者心驚肉跳,這才移開目光皺眉說道:「我這幾年步履維艱,文臣黨發展不起來,武官黨也被削得七七.八八,哪來的兵權奪位?」
幕僚:「鄭楚之時任龍虎營都尉,和安插在宮內禁軍里的棋子裡外呼應,拿到玉璽印綬,架住文武大臣,再逼陛下退位。」
駐紮京都府的屯兵軍營統稱為龍虎營,也是八十萬禁軍中的一支。
晉王:「先生真要我逼宮謀反?要是跟當初東宮一樣敗了,你我都是人頭落地的下場!」
幕僚當即跪地,鏗鏘有力地回應:「屬下願為王爺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晉王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他,好半晌後拍著扶手大笑:「好!好!先生是孤的左膀右臂,是孤的諸葛宰相!」隨即是追憶往昔似的語氣嘆道:「先生是哪年到孤的身邊?」
「元狩一十八年,王爺從軍之時,於途中救了被冤入獄的屬下,為屬下的家人平反冤屈,屬下感恩戴德,發誓餘生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元狩十八……也有八年了。」晉王若有所思:「若是大業得成,孤必奉先生為三公。」
「屬下追隨殿下,只為報恩,只為殿下能成大業,不為身前身後名!」
晉王笑了,親自扶起幕僚,一如往常殷切慰問,細細商量大事,待琢磨得差不多了便將人送走,臉上的笑容立時消失,變得哀傷,眼裡逐漸瀰漫深沉的悲哀。
「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晉王嚅動嘴唇,「孤相信當初父皇費勁心思安排先生到孤身邊,是為了更好地扶持孤,是真切地寄予厚望,真切的父愛。可如今,費盡心機令我墮入萬劫之地,也是真切地希望孤去死,真切的父愛……卻不是給我的。」
身後走出一人,是面無表情的五皇子。
老六尚且得到過元狩帝的傾心栽培,連東宮也有過被寄予希望的時候,他呢?連被當成棋子來使用,似乎都不夠格。
太子、老六尚且有悲傷的資格,他什麼都沒有。
第106章
大勝得歸, 班師回朝,行程既定, 無可更改。
因事務了結得差不多, 霍驚堂便帶著趙白魚脫離隊伍,準備一路遊山玩水再回京都。
路線不同,幾乎是繞著大西北走了一圈,去祁連山脈看草原, 在群山峽谷間埋伏三天三夜等萬馬奔騰, 看當地牧馬人埋伏了一個多月才馴服馬王。
霍驚堂還同趙白魚說他那匹神俊的黑馬便是野馬群里的馬王, 當初在這大草原上當了兩個月的野人才總算降服它。
沿著遼闊的草原, 隨著牛群、羊群漫無目的地前行,此前從蘭州經過, 穿草原、過山脈、到青海, 看黃河雷動,狂瀾如天龍墜落,趙白魚心中豪情無限,體會到古詩里的天地之大而人如滄海一粟的浩瀚。
期間輾轉來到天下第一雄關的嘉峪關,歷來為兵家所爭之地,自然也是兵馬防守森嚴,可惜有關無城, 因此時還未建城,所以此時溝通西域使者等的關隘是玉門關, 嘉峪關人員往來稀少,不似後世所見的繁華宏偉。
但登高眺遠,西接大荒, 萬山雄踞,看落日或降或出於蒼茫大地時的壯景亦是人生難得一幸事。
趙白魚當時起一大早就為了看日出群山之間, 激動得當場詩興大發,雖然直抒胸臆,奈何文采略遜一籌,卻也不灰心失意,回去便將詩句寫下來準備以後出本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