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頁
趙白魚睡眼惺忪:「什麼時辰?」
霍驚堂:「卯時末。」
不到七點?
趙白魚哀嘆一聲,朝被窩裡鑽, 困得不想起來,但帘子外站著秀嬤嬤。
秀嬤嬤:「五郎, 莫貪睡,別忘了今日是除夕。」
許是春節氛圍熱鬧輕鬆已經刻進骨子裡,趙白魚難得鬧點小脾氣:「往年這時候不是可以睡到辰時末嗎?」
秀嬤嬤:「往年你是什麼身份?今年你在哪兒?往年的趙府, 其他院子天沒亮就得起來,就咱們小院門可羅雀, 我方放縱您睡晚,現如今是在郡王府!早上有客來拜訪,有些客人我們底下人能擋住,有些還得主人家接見才行。」
趙白魚:「……下午見不行嗎?」
秀嬤嬤斷然拒絕:「不成。下午得您去拜訪,難道您想讓先生親自登門拜訪?吃了午膳便有一個時辰的訪客時間,然後趕緊回府洗漱入宮參加宴飲,晚上游京都、守歲,到明日才可睡晚些……五郎,聽清楚沒?」
趙白魚拖拖拉拉的,「知道了——」
溫熱的濕巾貼在臉上,睡蟲立即被趕跑,趙白魚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洗漱完畢便去填飽肚子。
如秀嬤嬤所言,郡王府門庭若市,來拜年的人絡繹不絕。
海叔告訴趙白魚:「靖王被貶為庶人,處以極刑,臨安郡王仍聖眷不衰,於京都府天潢貴胄的圈裡,本就是超然的存在。小郡王平日不與人結交,也就除夕當天會開郡王府的大門,接見來拜年的人,想巴結或討好的人自然抓住這難得的機會,踏扁郡王府的門檻。何況小郡王和小趙大人前段時日齊心協力停了大獄,欠了恩情的那些人也會來。」
趙白魚:「原是如此。」
海叔笑說:「不必所有人都見,小趙大人看來客名單,想見就見,不想見便叫人打發走。」
拿到趙白魚手裡的來訪名單已經經過篩選,會個面,喝茶談天倒不是難事。
「既是過年,便叫來客們都到花廳相聚。府里的博具可都放在花廳?」
「投壺、鬥茶、骰子、牌九和葉子牌都備上了。還備了捶丸,花廳後邊有道沒鎖的小門,穿過小門便有擊捶丸的場地。」
捶丸類似現代的曲棍球,是時下風靡的娛樂遊戲之一。
趙白魚進去花廳,裡頭有十幾人,三到六品大員皆有,還有人攜子孫而來,廳里每個放置博具的地方都有人在玩。花廳主位放一張臥榻,霍驚堂曲起一條腿踩在臥榻邊沿,坐姿灑脫不羈,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做出傾聽旁邊大儒高談闊論的姿態。
甫一入花廳,霍驚堂就抬眼看過來,拍著身旁的位置說:「小郎,這邊。」
正聊著鬥茶知識的人看來,卻都是當朝三四品的朝官。他們目光溫和地打量趙白魚,笑著點頭示意,主動介紹,比如在霍驚堂左手側穿玄色袍服、鬢邊簪花的中年男人是度支使杜工先,他旁邊穿淺色儒生,同樣鬢邊簪花的山羊鬍男人是戶部副使。
還有不少從未說過話的朝官都主動和趙白魚攀談,頗為熱情,就是喜歡詢問他對未來的展望和對官場的看法。
趙白魚一律敷衍過去,他不展望未來,一旦說出他對官場的真實看法,怕會得罪在場所有人。
不過穿上私服的朝官們不聊官場和公事,而是談天說地,講經論道,解析到位,見解獨到,饒是有現代閱歷的趙白魚也時不時驚嘆,深受啟發,逐漸聽得入神。
午宴將近,海叔還提醒,趙白魚驚覺時間悄然而逝,才知原來接見訪客並不全是敷衍和無聊,也可以受益匪淺。
出於禮儀,霍驚堂挽留朝官用膳,但沒人會在除夕日留在別人家裡用膳,因此都婉言拒絕,陸續告退,熱鬧了一上午的花廳瞬間清靜。
送客到門口的趙白魚和霍驚堂並肩往回走,趙白魚提議:「午飯就叫硯冰、崔副官、李娘子他們一塊兒到酒樓吃吧。」
霍驚堂:「府里午膳都準備好了。」
趙白魚:「留給海叔和嬤嬤們。」
霍驚堂:「酒樓食材不如府里新鮮,大廚也不如府里的,怎麼想到去酒樓?」
「熱鬧啊。」趙白魚揣著手笑眯眯地說:「我們家早上見客這是例外,很多人其實早上不見客、也不去訪客,都是先做些灑掃塵除和迎接除夕的準備工作,忙得氣都喘不過來,哪還有時間準備午膳?便乾脆帶著家裡人,約上鄰里朋友到酒樓。往年我便是到酒樓搓一頓,通常會和陌生人拼桌,遇到人丁稀少的人家還好些,要是遇到個五代同堂才真可怕,廂房裡全是小孩奔來跑去的尖叫聲。有一次遇到一個小孩在廂房裡扔炮仗……」
趙白魚眼睛發亮,盈滿笑意,滔滔不絕地分享他以前遇到的趣事。
霍驚堂側耳傾聽,目不轉睛地盯著趙白魚臉上生動的表情,回想他自然而然說出的『我們家』,而在今日之前,趙白魚都會下意識用『郡王府』或『你的王府』將兩人區分開,像是借住的過客,沒有太多認同感。
趙白魚暫停原來的話題,盯著霍驚堂滿臉若有所思:「你看上去很高興。」
霍驚堂笑說:「我第一個和真正意義上的家人一起度過的新年,很難不高興。」
某個方面而來,趙白魚和霍驚堂一樣,有家人不如沒有,雖然他有魏伯、硯冰和秀嬤嬤,而霍驚堂有海叔等人,但還是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