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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師道內心冷哼一聲,他說就算了,杜工先一個外人還真順杆上爬罵他的得意門生?
「總而言之,他確實捅破了兩江,但也給自己捅出一個大簍子。那邊危機四伏,原本人心不齊,而今官商擰成一股繩,都等著怎麼坑死我的學生。」
「可有防範?」
「算是未雨綢繆……前兩日來信,提了一個糴糧相關的政策,讓我看看是否可行。我看了十來遍,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位,雖有些小瑕疵,卻是利於民生的好政策。」
杜工先懵了下,「防範兩江官商陷害……還能跟利於民生的政策掛鉤?」頭一次聽說防範己身受官場迫害的辦法是一項政策:「快說來聽聽。」
陳師道說出兩個字:「便糴。」
杜工先琢磨:「重點是一個『便』字,便於糴糧?便在何處?」
「普通和糴流程便是以市場價購入大量民間糧草,銀貨兩訖,當場結清,於官府和東南方商人而言,都是互惠互利的好事。但是對於北方,尤其陝西省而言,不僅是和糴,就連普通的貨物交易都極為麻煩。」
錢幣流通、貨物買賣都涉及稅收,是杜工先職務範圍內,不必說太明白,他就連連點頭。
官府糴糧,不可能挨家挨戶去買米,出於方便會先選擇從商人手裡購買,而商人手裡的糧草則是從百姓那兒購入。
杜工先:「商人多是長途跋涉,異地販貨,從東南方運茶、鹽、香料等物至北方販賣,為了減少漕運成本,便會回貨到東南方販賣,但北方少有能夠運回京都和南方賺錢的貨物。尤其陝西省至今還有鐵錢,銅、鐵混用,可鐵錢出了陝西就不能用,必須換回銅幣,鐵換銅實在是難,尤其銅鐵難以運輸!」
雖然可以把錢存錢莊,可是商人南來北往,如果他的目的地沒有錢莊分號怎麼辦?
「利潤沒辦法轉移回東南方,風險太大,利益少,久而久之,少有商人到北方來,南北往來日益減少,北方各地窮省貧府比比皆是,別說稅收,糴糧歲額能交齊,我就阿彌陀佛了。」
提到北方糴糧,沒人比三司度支使杜工先深諳其中苦痛,每年光是催促北方幾個窮省貧府交齊糴糧歲額就讓他頭痛。
「長此以往,國家如何能好?」
杜工先愁眉苦臉,忽地詢問:「您說的小趙大人那法子,難不成能解決這難題?」一問完,他忍不住搖頭說:「這問題自古以來便有,壓根沒有能徹底解決的法子。」
真是異想天開。
不過心裡還是有些期待,趙白魚的確才華橫溢,卻不知他那法子是解一時之難,還是從根源上解決。
陳師道拿出信:「你自己看。」
杜工先拆開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眼睛越瞪越大,重頭翻閱,不時搓搓手指,渾然忘我地喃喃:「妙,實是良策妙計!是從交子一途引申出來的想法吧?由官府出面擔保,發售公憑『交引』,凡有商人異地販貨,如有意願,可用銅錢、鐵錢換成糧草,再將糧草賒賣與官府,換取官府發放的同等價值的交引,可以到任何目的地的官府處登記,換算成同等價值的錢幣或茶、鹽。」
類似於朝廷充當國有銀行的角色,任何人都能進來做生意,而朝廷只需要建立信用機制就行。
「如此一來,北方經濟得以發展,東南方商人的難題得到解決,利潤回流,而官府有商人來賣糧草便不用每年耗費大量人力到民間採買,或是被當地龍頭商號壟斷,惡意抬高糧價,能輕鬆地買到糧草了!」
尤其最後一條,趙白魚知道他替三司省了多少錢嗎?
如果趙白魚在現場,杜工先一定會激動得跳起來擁抱他,並惋惜如此良婿被臨安郡王糟蹋了,要不然叫他嫁給趙白魚也成。
只要趙白魚能幫忙省錢就行。
陳師道起身挪到窗口,遠離興奮過度的杜工先,眼底都是嫌棄,這要是他學生……算了,哪怕真是他學生,他也不想認。
杜工先意猶未盡:「的確是利於天下民生的良策,陳老為何不奏表陛下?」
陳師道:「我想要這項良策在年底之前落實。」
杜工先愣住,年關將近,如這般變動巨大的良策肯定要經百官研討,方方面面細緻到位才有可能推行,最早也得明年年中才有可能推行。
「難度很大。」
陳師道:「否則我來找你?」
「……」原來陳老不止在陛下面前心直口快。「獨你我二人,怕是不行。」
「來之前,老夫找了戶部副使、鹽鐵使還有工部侍郎、高同知等人。」
都是十分欣賞趙白魚的人呢。
杜工先瞭然:「為何我是最後一個?」
陳師道瞟一眼杜工先,「希望老夫說實話嗎?」
「既然時間緊湊,便先在北方幾個省府推行,看看效果。」杜工先識趣地轉移話題。
陳師道:「老夫挑了陝西、河北、河東和京東北方四省——先令交引置換淮南官鹽,也可以鼓勵淮南鹽商到北方去。還有兩浙,兩浙因私鹽案元氣大傷,士氣低迷,也可以鼓勵兩浙鹽商到北方做買賣。」
杜工先聰明地想到這番算計怕是有人提醒過了,他冥思苦想一番,卻猜不透趙白魚的算盤,不由搖頭。
自嘆弗如啊。
***
皇宮,退朝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