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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良玉一死,夏軍便如無頭蒼蠅四下逃躥,兵敗如山倒,涇州屠城之危化解,緊繃了十五日的精神在瞬間瓦解,疲憊、睏乏、疼痛、悲傷絕望和死裡逃生的慶幸,以及護住涇州的喜悅之情霎時如山洪傾瀉而下,趙白魚手裡的刀哐當一聲落地,突然向前栽倒。
霍驚堂連忙接住他,環握住趙白魚的肩膀,發現瘦削得可怕,又見他滿身傷痕愈覺得心疼。
趙白魚虛弱地笑了,「霍驚堂,你又救了我。」
霍驚堂聲音很輕:「你也救了我。」
趙白魚呢喃:「我可累慘了……」
霍驚堂的手掌按住趙白魚的脖子,感受跳動的脈搏才放下心來,輕聲哄道:「睡吧,我在你身邊。」
趙白魚慢慢闔眼,黑暗如潮水淹沒他,久違的、令人安心的睡夢終於來臨,一顆徘徊於生死邊緣的心臟穩穩落地。
即便硝煙瀰漫,殺聲震天,霍驚堂的懷抱就是趙白魚的靈魂棲息之所。
***
涇州不到四萬的兵馬對抗夏軍十萬精銳,死守二十日至彈盡糧絕時,雖城破但援軍及時趕到,終使涇州萬千百姓倖免於難。
此消息傳至朝廷,驚動朝野。
陳師道、趙伯雍等人得知當時涇州僅有趙白魚領著不到四萬的將士死守,俱是驚魂未定,後怕不已,緊接著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為何援兵二十日才到?」趙伯雍於文德殿前提出質疑,「陛下,據前線來報,涇州一共向原、慶、隴、寧和鳳翔五州求援,其中寧州和鳳翔的傳訊兵被追兵攔截,而原州的傳訊兵因故耽擱,晚了些時日才將消息送到,沒能及時派兵支援也尚可理解,可這隴州、慶州收到線報,派兵支援,為何比遠在西寧州的臨安郡王還更晚趕到涇州?」
元狩帝自能猜到原因。
隴州知府是蔡仲升的人,駐守慶州的將帥是鄭元靈,而蔡仲升近些年和鄭國公府接觸頻繁,如何能不知情?
「不管是出於私心還是其他原因,陛下,那涇州城裡有九萬手無寸鐵的百姓!」
元狩帝沉著臉,不予回應。
還是陳師道走出,一語點醒元狩帝:「陛下,彼時無人知道臨安郡王不在涇州。」
元狩帝眼皮一跳,看向陳師道那張儒雅到近乎呆板迂腐卻總是能一針見血戳中他心思的面孔,深深嘆息:「蔡仲升過不久便回京述職,屆時再說。鄭元靈到底是功臣之後,這些年也戰功赫赫……大夏損兵折將嚴重,正是群龍無首的時候,便令五路兵馬趁此時機打進興慶府,收復失地!」
如果鄭元靈足夠聰明就知道該在這場由大景掀起的開疆拓土的戰爭中將功補過,也是元狩帝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
陳師道和趙伯雍等老油條都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援兵晚到幾日罷了,鄭元靈有的是理由開脫。
他們要的是元狩帝因鄭國公府聯合晉王謀害他心裡的儲君霍驚堂,而因此心生嫌隙。
作者有話要說:
相士:只占壞卦,只說壞話。
第105章
「……你懂什麼?這黑魚出了陝西還真吃不著!拿著, 讓小廚房殺了煲魚湯,給趙大人補補身子, 可憐這二十來日就沒好好休息過, 大夫都說他身上的傷口還沒好又潰爛,得虧還年輕。」
「竇姑娘,趙大人有黑魚,我便沒有?」
聽著聲音就能想像崔副官嬉皮笑臉的模樣, 不是一般地欠揍。
「叫我竇指揮。」
「竇指揮大人!」
「草籃子下面有三條黑魚, 反正多出來的, 你想要便拿去。」
「三條?」崔副官的聲音里充滿驚喜, 「比趙大人多了兩條,竇姑娘、呃, 不是, 竇指揮,多不好意思啊還多給了我兩條……死的?你給趙大人活魚,給我死魚啊。」
「不然呢?」
緊接著是大夫的訓斥聲,讓他們說話小點聲,要閒得沒事便去外頭幫忙修城牆,不過一會兒便安靜下來,傳來海東青嘹亮的鳴叫聲, 自上而下,驚走屋檐下築巢的鳥兒。
風聲簌簌, 林葉挲挲,微暖的陽光穿過半開的窗戶投落地面,塵埃在光亮中跳躍, 一道身影走過窗邊,從外頭進來, 一抬頭便對上床上睜開眼的趙白魚。
霍驚堂忙將藥碗放到旁邊,扶起趙白魚,一邊摸著他的額頭一邊詢問:「頭暈胸悶嗎?傷口疼還是癢?」
趙白魚搖搖頭:「我睡多久了?」
霍驚堂:「兩天三夜,疲勞過度加上傷口發炎、潰爛,引發高燒。不過更糟糕的情況我都撐過來了,眼下只是小狀況,你看你還是被我喚醒了。」
趙白魚握住霍驚堂的手查看他身上的傷:「你呢?有沒有好好休息?」
西涼府一行必然兇險,之後馬不停蹄地趕路,一回來便面臨涇州城破的危機,不僅要照顧昏迷的他還得處理涇州府事後重建,以及渭州那邊的大夏軍隊,不知道有沒有好好休息。
霍驚堂:「沒事,崔宗正在我的藥里放了迷魂藥,我也昏睡了一天一夜,精神體力都恢復過來,傷勢也結痂,過個十天半月就能好了。」
趙白魚接過他遞來的藥一口氣喝完,迅速抓起蜜餞含在嘴裡沖淡苦味,低頭看身上的繃帶笑說:「傷疤是男人的榮耀,回京都後可有沖那群迂腐老頭子和莽夫炫耀的資本了。」
別看他趙白魚頂著剛正不阿的青天之名,這幾年也有不少升遷上來的官吏因他作對而在朝中處處為難,迂腐古板的罵他尖酸刻薄,武將莽夫罵他雞崽子似的,怕不是見血就暈,儼然忘記他刀斬三百官那回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