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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州知府衙門門口的鳴冤鼓一大早被敲響,將睡得正香的管文濱震下榻,形色匆匆跑來開堂,此時門口已經匯聚一群看熱鬧的百姓。
啪!
管文濱拍驚堂木:「堂下何人,狀告本官?」
楊氏呈上狀紙,管文濱看完狀紙嚇得一個激靈,連忙使眼色讓師爺來看。師爺一目十行看完,心中震驚。
管文濱思索沒一會兒就抓起驚堂木拍下去:「大膽犯婦,私逃出獄,還敢告假狀、攪亂公堂?來呀,拉下去打二十板子,關進牢里,擇日發回吉州!」
「慢。」師爺趕緊拉住管文濱,在他耳邊絮絮幾句:「大人莫忘了欽差微服私訪,說不定就在堂下圍觀的人群里。」
嚇得管文濱抬頭就看向圍觀人群,發現還真有好幾個器宇軒昂、面色冰冷,怎麼看怎麼像欽差的人,頓時急出一頭冷汗:「不打了,不打了。」嗓音壓低,詢問師爺:「沒記錯的話,這案子是前吉州知府、現任江西提刑使的唐提刑,還有前任提刑使、現任廣東安撫使,以及山帥使,經他們的手一塊兒辦的案子,哪個是我惹得起的?」
師爺:「哎呀,大人!這是吉州的案子,您往自個兒身上攬什麼呀!暫時把人收押在牢里,修書一封告訴吉州知府,讓他來接手案子,該怎麼判、會不會得罪人,都是他的事。」
管文濱一喜:「有理。」
便照流程審問楊氏,但楊氏始終閉口不談,氣得管文濱數次想打她板子,都被師爺攔下來,道她沉默不語卻是好事,案子結果如何更牽連不到他身上來了。
管文濱才氣消,讓人把楊氏押進大牢,匆匆退堂。
***
「貪官污吏,果然和五郎說的一樣,蛇鼠一窩,不可能管這樁冤案。」
扮成普通富商的霍昭汶本打算轉身離開,不意聽到這句話,當下來了興趣,攔住人詢問:「小兄弟對這樁案子似乎有不一樣的見解?」
也藏在人群里圍觀的人正是硯冰,他今日穿著襴衫,做書生打扮,不知底細的人看他只以為是哪家的小郎君趁放學時刻跑來看熱鬧。
「你是什麼人?」硯冰頗為警惕。
霍昭汶:「我是定州來的。」
「來做生意?」硯冰恍然大悟:「你是北商!」
霍昭汶笑笑,就當默認,重新提起剛才他對案子的見解。
硯冰朝知府衙門門口啐了口,扭頭就對他說:「我今天就做回好人,勸你一句,如非必要,千萬別跟這群狗官打交道,免得哪天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霍昭汶:「我初來乍到,實在是不了解這邊的情況,還請兄台賜教。」
硯冰打量霍昭汶,遲疑一瞬說道:「得,看你一表人才,應該是個好人。直說了吧,知道私鹽走運的案子抓了鹽幫會長嗎?聽說過漕運走私被扣下三十條船的貨不?」
霍昭汶:「案子不都結了?」
「那是冰山一角!這兩江的水深得很,有人使勁兒往裡頭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是攪出一個小漩渦,更別提翻江倒海。」硯冰故作高深地說了一番話,最後還是沒憋住實話實說:「剛才那個楊氏告的是五年前的吉州鹽井殺夫案,其實是樁奇冤大案!」
霍昭汶知道吉州鹽井奇案:「既然是奇冤,現在又告官,我看管文濱辦差還算公正,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蛇鼠一窩?」
「官吏哪個不是沆瀣一氣?我告訴你,這案子翻不了。我再告訴你,過不了多久就會把楊氏送回吉州。」
霍昭汶:「按律的確該發還吉州審問。」
「到了吉州,楊氏是生是死可說不定嘍。」
霍昭汶露出怒容:「難道還敢殺人滅口?欽差都看著他們。」
「又怎麼樣呢?欽差說到底也是只外來雁,打得過地頭蛇?而且欽差一邊大張旗鼓,一邊不露面,自以為高深莫測,其實底子都被看清了,兩江隨便哪個官都能把他糊弄過去——」
「放肆!」
「哎?你幹嘛生氣?又不是說你。」
霍昭汶:「……我是說,官場貪腐橫行,未免放肆。」
硯冰聳肩:「反正我們家五郎是看清了,不想攪進渾水裡,可惜楊氏遲早冤死獄中,能把兩江官場連根拔起的案子就此毀屍滅跡,銷得乾乾淨淨。」
霍昭汶臉色陰沉,心口有怒氣,也有覺得硯冰這書生目光短淺、不識好歹的輕視。
硯冰擺擺手就朝前走,很乾脆地分道揚鑣。
那頭趙重錦來到霍昭汶身邊,遠遠瞧見硯冰連忙背過身。
霍昭汶:「你認識?」
趙重錦:「趙白魚身邊的書童,待之如親弟,準備送他去科考。」
趙白魚?
聯想硯冰剛才說的話,霍昭汶立刻明白過來:「看來趙白魚也知道這樁案子,但他縮手不敢再冒險了。」有一下沒一下地捶著掌心:「不該打草驚蛇的時候偏去打草驚蛇,該他抓住往死里打的案子,反而退了?」
趙重錦知道吉州鹽井冤案就是趙白魚主動攬過來的,但他下意識隱瞞,只說道:「趙白魚不像是會退縮的性格。」
霍昭汶:「糧商罷市,糴糧無門,雖說都解決了,但也打痛他,讓他知道怕了。何況還有昌平在,估計是顧念這份親情。」
一提昌平,趙重錦就覺得噁心,連帶對霍昭汶的忠心都削減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