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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趙白魚擺手, 篤定贛商是虛張聲勢。
「辦法總比困難多,你們有過多次糴糧經驗, 積累不少人脈, 見過的風浪恐怕比我吃過的鹽還多,眼下一點困難哪裡難得倒諸位?」趙白魚撥了撥佛珠,十分倚重地說:「本官很信任你們,尤其是竇判官, 相信你們一定能解決鬧事的糧商。」
言罷就甩開他們走了。
目送趙白魚的背影, 幾個人湊到一起。
「如何?」吉州府漕司官吏悄聲詢問:「我瞧趙大人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江西是產糧大省, 各府糧商去年便收足糧草, 那麼大的量,除了官府還能賣給誰?商人手短眼淺, 一旦發現手裡的利益保不住, 怕是會哭求官府,低價拋售。」
「放屁。」
吉州府漕司官吏惶恐:「是下官放屁,下官愚鈍,盡說廢話。」
「趙白魚放屁!」竇祖茂終於把憋很久的氣話說全,「還糧商哭求官府?低價拋售?朝廷規定每年歲額在三月底交齊,你說是糧商捱得住,還是我們熬不過這兩個月?」
吉州府漕司官吏一驚:「禍端分明是趙漕使惹出來的, 跟我們無關啊!」
「你這話去跟贛商說,看他們會不會網開一面。」竇祖茂煩躁地拍著腦袋:「無妄之災, 實是無妄之災啊。娘老子的混帳王八羔子!別的地方是討好當官的,到這兒偏是反過來,我一個當官的還得給那群王八羔子當孫子!」
贛商勢大, 猴子也敢欺老虎,不過在場官吏的腰包都被贛商餵得鼓鼓的, 眼下被刁難倒是忘了這回事,全是平時如何卑躬屈膝的滿腹委屈了。
「竇判官,上差,您可得救救我們。我瞧趙漕使約莫是辦了兩樁大案便自命不凡,以為贛商是隨他揉圓捏扁的紙老虎。他當然高枕無憂,可別到時出了事,把我們都推出來頂包。」
這話說得其他人也怕了,團團圍住竇祖茂:「是啊,大人高抬貴手,我們都知道您跟府內最大的糧商閻三萬交好。但凡您出面,說不得賣您個面子……」
「我才剛被閻三萬撂面子!」竇祖茂瞪了眾人一眼,又看向趙白魚辦差的位置,那兒空蕩蕩、靜悄悄,沒什麼動靜,一想到對方捅出來的簍子要他們來收拾,自個兒心安理得,他便萬般不是滋味。
「真想擺脫困局?」
「自然!」眾人齊刷刷。
「我倒有個法子,不知你們願不願意。」
「您就快說吧,贛商和趙漕使瞧著是槓上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只要能渡過此劫,什麼事我們都願意干。」
眼見眾人的情緒都調上來了,言語間頗有幾分藏不住的怨氣,竇祖茂才說出他的真實目的:「到贛商會館去。」
「去做什麼?」
「投誠。」
***
竇祖茂等人一走,趙白魚就從牆後走出來,笑著看他們迫不及待前去贛西會館的背影。
硯冰頗為唏噓:「如您所料,他們果真投靠贛商。」
搖搖頭,他難掩一絲憤慨:「兩江的官真是沒救了!自古士農工商,以商為賤,這群十年寒窗、一朝鯉躍龍門的官竟爭相追捧一群商人!最可笑是一邊委屈自己被商人輕賤,一邊上趕著讓商人輕賤,醜態百出,見笑於人,尤不自知。」
「說來說去是錢作怪,銀子是他們親爹娘,得罪誰也不能得罪給銀子的祖宗。哪天贛商倒了,他們也會跟螞蟥一樣撲上去吸血。」趙白魚伸了下懶腰:「走了,去見一見麻得庸。」
硯冰愣住:「不跟過去?」
「沒必要。他們想幹什麼,不用猜也知道。」
「您不怕事情鬧大?」
「我還怕事情鬧不大,沒有欽差來。」
「欽差?」硯冰懵了,「要是欽差來了,那說明兩江是真鬧大了,您在漩渦中心,恐難脫身。不過五郎向來不打沒準備的仗,您想讓陛下派欽差到兩江不是無的放矢……您是想讓欽差來對付兩江官場?」
趙白魚回首打量硯冰,頗為新奇地說道:「硯冰最近是讀了什麼神書,進步如此大。」
硯冰嘿嘿笑:「我原先瞧五郎和兩江的官、商斗得厲害,還栽了幾次跟頭,我心急如焚,您卻氣定神閒,再回過頭去看你們的鬥法發現您是栽了跟頭,可是不痛不癢,沒有半點損失,反而收穫實實在在的政績,反觀這兩江的官啊、商啊,哪個不是損失慘重?哪個不是真的大出血?我便悟明白了,一件事反饋回來的結果不外乎成與敗。成、敗,都得往下走,只不過別人敗了就一蹶不振,您栽一跟頭,反能從中琢磨出不少東西。哎呀,我算回過味來了,五郎做的事,沒哪個是一拍屁股就想出來的,都是深思熟慮……唉,怪我還不夠了解五郎。」
趙白魚以前在京都府衙門當判官,人微言輕,不適合帶著硯冰,之後水漲船高,又當了欽差,才帶著硯冰言傳身教,結果就是讓硯冰只瞧見他的算無遺策。
「所以我還讀了先生推薦的孫子兵法,兵法里有云:欲取先與。先是私鹽,後是漕運走私,哪個都是天大的案子,足夠端了兩江,偏偏兩江有通天本事的神佛太多,愣是把兩樁大案壓了下來,沒法把幕後的這張大網給抓起來——」硯冰話鋒一轉:「但也暴露了兩江官商勾結這張利益網有多大,逐個擊破太費勁了,還會激怒他們,被群起攻之,所以您打算如他們的願,縮回砍向兩江的刀,讓欽差去對付兩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