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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沒記錯的話,姑姑此時應該被圈禁在公主府,等父皇問審。」
昌平負手而立,單刀直入:「知道霍驚堂什麼時候會認祖歸宗嗎?」
太子臉色一沉:「你也知道?」
昌平笑了,「怪皇兄近日越來越不遮掩他的真實想法,恐怕不止你我,那些聞到味兒的大臣已經爭先恐後投誠郡王府了。」
太子打了個激靈:「你說的是趙宰執?」
昌平加深笑意:「殿下沒發現高同知和三司等一眾宰相、副宰相,還有陳師道、範文明這等公卿大臣都紛紛出列趙白魚求情嗎?霍驚堂無詔擅離西北,消息捂得嚴實,剛傳開便有大臣替他開脫,說什麼打了勝仗而功大於過、無可厚非……殿下也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還看不透這官場從來是無利不起早的嗎?人人明哲保身,不退便已是進!身後親族家眷繫於一身,誰敢為同僚拼命?誰敢為一個冒犯天威皇權還得罪半個官場的趙白魚不惜朝廷威嚴,一再進諫求情?」
太子心潮起伏劇烈,還能保持警惕。
「你想說什麼?」
「殿下到現在還不起疑心?還不明白?」昌平驀地提高音量,「趙伯雍陳師道這群肱骨重臣分明就是陛下留給霍驚堂,早就為他鋪好路、留好能用的人!至於那些不能用的,譬如靖王、安懷德,譬如殿下的外家司馬氏,再譬如秦王、小六和鄭國公府,不是連根拔起就是迎頭痛擊,勢力被打得七零八落,你回頭看看你還有能用的人嗎?」
太子臉頰抽搐,被戳中極強的自尊心,心底涌生恨意,既是對昌平,對朝臣,也是對霍驚堂和趙白魚,卻不太敢多憎恨罪魁禍首。
「如果他們追隨霍驚堂,怎麼會救趙白魚?皇后怎麼能是個男人?趙白魚死在這個時候更容易拿來做文章,攻訐孤和六弟便能輕易剷除我們兩人,還能順蔓摸瓜打壓東宮一黨和鄭國公黨,為什麼還多此一舉去救趙白魚?」
太子冷眼看向昌平:「孤是比不上父皇聰明,卻不是任人三言兩語便能耍弄的蠢貨!姑姑想哄騙孤的話,還是認真點比較好。」
「陛下想讓霍驚堂登基就必須恢復他的身份,既不能讓天下人知道他是無媒苟合的野種,又不能抹黑先帝的名聲,大概會捏造一個足夠光彩的身份。但是儲君繼承大統須令天下人信服,混不得半點假,要想不被質疑最好是人證物證齊全,這時再出來一個集天下民心、威望於一身的人作證……殿下您猜霍驚堂能不能順理成章恢復他大景嫡長皇子的身份?」
太子反應激烈地拍著桌面,砰一聲盪起灰塵,便見他死死瞪著昌平:「異想天開!儲君之位,大統之事,皇家血脈,豈能兒戲?你口中集天下民心和威望於一身的人莫不是趙白魚?就他?」
他連連嗤笑:「皇家嫡長血脈關乎日後能否繼承大統,關乎大景江山、社稷安危和朝堂穩定,哪有說認就認的道理?所有士大夫都同意?肯定天下讀書人的心都能掙到手?儲君是說換就能換的?若是一個皇帝任性妄為至此,而朝臣趨炎附勢,迫於帝王威嚴去承認一個無媒苟合的野種當他們的皇帝,這國家不要也罷!沒救了,不在乎血脈正統,但凡有個人不服不認便隨時能揭竿而起!」
「民心?眾望所歸?那算什麼東西!太平時,便給幾分臉面順民意,動盪的時候,百姓如豬狗,說到底還不是能被隨意踐踏的東西?既然能被隨意踐踏,便也能人為造勢、人為扭曲,任意利用。」
看著太子自傲輕蔑的模樣,昌平低聲笑著,心情暢快不已,她就是喜歡太子這份與生俱來的高傲,能成為她和她所代表的王公貴族的最強擁躉。
右手食指敲著左手中指佩戴的金鑲寶石戒指,是先帝賜封號時贈予的寶物,也是昌平此時全身上下唯一華貴之物,即使喬裝打扮成普通民婦的模樣也捨不得摘下這枚象徵身份的御賜之物。
她凝望著太子,露出充滿野心的笑:「所有皇子中,我便最看重你,因為你最像先帝。」
晚年時剛愎自用的先帝,可惜沒他的狠戾和果敢。
「霍驚堂不過是個野種,崔氏更不是皇兄明媒正娶,他算個什麼嫡長?大景論嫡論長,舍你其誰?樹元立嫡本就是正統之道,皇位本就是你的,陛下因私情偏心霍驚堂是倒行逆施——可他是天子,是君,是父,便是你的天,天要你做什麼,你能反抗嗎?天要朝堂百官擁護誰,百官只能聽命行事,天要民意如何,民意除了順從還能做什麼?你在我跟前,把話放再狠,還不是任這天底下最尊貴最親近的人宰割?」
「儲君罷了,說廢就廢。」
「天下弱肉強食,民意的確是能隨意踐踏的東西,問題你有踐踏的權力嗎?民意說不該殺趙白魚,您敢爭執反駁一句嗎?您敢把那群無視您、逼著陛下輕判趙白魚的公卿大臣推出去一個個砍了腦袋嗎?!」
太子臉色蒼白,眼中有狠戾、憤恨和恐懼無措,攥緊拳頭,沒法否認昌平的每句話。
「你不能。所以你只是儲君,而不是皇帝。」
太子心驚,隱約意識到昌平想說什麼,他本該呵斥大逆不道的昌平,但鬆動的內心阻止了他開口。
昌平果然說出那句撼動內心的話:「除非,儲君不是儲君,你自己當皇帝。」
太子像著魔了般,腦子呵斥的話語和說出來的話語截然不同:「父皇身體康健,正當壯年,無病無災,也許還能再當十幾二十年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