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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冰撓撓腦袋,大約明白五郎是給這幫商人下馬威,讓他們摸不清態度,想越多就越容易亂。
甫到洪州立刻掉進套里,遭人這麼一算計,硯冰算是親身體會到何謂龍潭虎穴,往後行事極為謹慎,但凡有便宜的事絕對不敢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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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羅烏被拒見面倒不覺惱怒,趙白魚奉旨下淮南便有小青天之名,又是紀興邦舊部,自然不好對付。
他要是一上來就表現親熱,陳羅烏反而擔心有詐,如此作態,卻在意料之中。
到得第二日,陳羅烏早早就到漕司使府上等候,還是見不到趙白魚,帶進門的禮物原路歸還。
第三日和第四日不來,到第五日,陳羅烏天沒亮就登門拜訪,在花廳處直等到日上三竿,今日休沐而晚起的趙白魚才知道他等了這麼久。
趕緊穿上常服,簡單梳洗後,趙白魚一踏進花廳就說:「曾有程門立雪,今有陳公候日開,某心有所觸,不忍再拒見。」
陳羅烏立即迎上前,拱手道:「贛西商幫會長陳羅烏見過趙大人!」
趙白魚只做了個虛扶的動作,結結實實受了陳羅烏的大禮,「陳會長見外。贛西商幫乃天下第一幫,溝通南北,冠絕古今,連海外都有你們贛商的身影,您又是這商幫會長、龍頭老大,咱們洪州乃至於兩江商幫都需要您坐鎮,我這漕司使都得仰賴您照顧一二。」
陳羅烏笑起來:「欸,大人客氣,都是小本生意,櫛風沐雨,風餐露宿,全仰賴老天爺和當今聖上的仁慈,勉強混口飯吃,哪裡擔得起這謬讚?說來還得是我們這些商人仰仗大人您照顧。」
趙白魚擺擺手說:「你們平時給我點臉面,好好把稅交齊了,我這官就做得穩,自然護著你們,大家遵紀守法,安安分分做事,不就互相照顧到位了嗎?」
陳羅烏臉上的笑容頓了下,很快藏起流露出的一絲不愉:「大人所言甚是。陳某今日冒昧,不敢空手而來,但聞大人喜文玩雅物,便帶了點家藏雅物與大人把玩,還望大人不嫌棄才好。」
說著話的同時,他打開手邊的盒子,叫趙白魚看清裡頭的三樣文玩:黑煤炭似的木頭、土黃色玉螭龍和一隻唐三彩。
後頭的硯冰一瞧,臉色驟變,認出三樣文玩正是他前幾日高價賣出的貨。
陳羅烏緊盯趙白魚的臉:「大人覺得如何?」
趙白魚:「我水平不行,瞧不出好壞……對了,我府邸後門連著一條你們本地最出名的古玩街,叫什麼、什麼文昌里?硯冰,你去那兒的老字號雇個眼力最好的老師傅來幫忙掌眼,看看值幾個錢。」
陳羅烏客氣的笑容掛不住,說實話上至三品大員下至九品芝麻官他都見過,無論學識多粗鄙,面對黃白之物時至少維持表面涵養,尤其雅物相關,不懂也會裝懂,好好附庸風雅一番。
哪像這新任漕司使,開口就是『值幾個錢』。
硯冰照做,將聯合商幫耍了他的老字號掌柜請過來掌眼。
掌柜一見到陳羅烏和趙白魚就心慌,眼睛不敢亂瞟,裝模作樣地鑑定完畢,非常篤定地說:「回大人,這是難得的珍品!」
趙白魚來了興致:「值多少錢?」
掌柜吞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瞟了眼陳羅烏,猛打個激靈說道:「這三樣文玩總價值一萬兩白銀!」
硯冰震驚,翻了將近一倍啊!
趙白魚看向陳羅烏:「送我的?」
陳羅烏:「文玩雅物會知音,知音為重。大人一眼辨出此三物不凡,合該是它們的知音。到您手裡,才是它們最好的歸宿。」
趙白魚瞧著三樣不值錢的『文玩』是越看越喜歡,不住點頭:「好貨。的確是好貨。既然陳會長熱情相送,我就卻之不恭了。」
陳羅烏高興不已,連連誇讚趙白魚是賞玩文玩的行家。接著逗留了一會兒才說家中有事要處理,不便多留,就此告辭,臨走時還給了掌柜一個隱晦的眼神。
掌柜會意,目送陳羅烏離開,來到趙白魚跟前諂媚說道:「大人,不知您是否將這些留下來賞玩還是準備變現?」
趙白魚:「怎麼說?」
掌柜:「是這樣的,小的平時品鑑把玩古玩習慣了,瞧見喜歡的好貨忍不住心痒痒,想著您要是願意變現,小的高價收購下來!」
趙白魚:「高價是多少?」
掌柜:「小的在估價上追加兩千兩,您瞧如何?」
趙白魚不太樂意:「可我瞧它們價值不菲,要是帶回京都,指不定能賣一萬五。」
一萬五……!
掌柜差點想說破銅爛鐵送出去都沒人要還敢獅子大開口真是——「好!我現在就把錢給您,銀貨兩訖。」
「可本官著實捨不得。」趙白魚連連嘆氣,愛不釋手似的,「不過你喜歡,本官勉強忍痛割愛了。就像陳會長說的,雅物還得是知音來賞,真正看出它們價值的人是老闆你,所以你才是它們的知音。」
……知音個屁!
趙白魚:「我留著把玩一天,咱們先立個字據,明天就叫我的小硯冰去你那兒拿錢。」
掌柜諂媚得臉都僵了,還得忍著:「聽您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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贛西會館。
「立了字據,留下東西,難道是暗指他想東西和錢都要?」陳羅烏緊皺眉頭,「怎麼奸貪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