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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三郎趙鈺卿和秦王從後頭走來,秦王主動攀談:「霍驚堂為人古怪,脾氣暴戾,四郎定是受驚不少,我再添一柄玉如意、一株珊瑚做彩頭,讓四郎開心些。」
趙鈺卿:「爹,這是好事!四郎悶府里也有一個多月,不如出去玩玩,免得心情鬱結悶出病來。」
提及小兒子,趙伯雍便神色緩和:「四郎同意便是。」
太子和秦王同時說:「四郎肯定高興壞了!」
言罷,互相對視,都有互別敵意的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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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案發生後,花樓門可羅雀。經仵作驗屍後,確認死者死因是吸食過量金石散,還服用民間某些助興藥,興奮過度導致猝死,雖然不追究全責但花樓私下販賣過量金石散理應問罪。
按理問罪花樓老鴇,但老鴇可上繳千兩白銀銷罪,名為贖鍰。
繳了千兩紋銀等於賠光棺材本,老鴇遭不住,便對外放出發賣樓里歌女的消息,還特地差人告知老主顧,不到一天就在京都府一眾風流文人、紈絝子弟間傳遍,裝潢華麗的馬車一輛接一輛停在店外,還未入夜便已門庭若市。
因花樓的姑娘質量最上乘,還有京都名妓李意如也被拉出來「贖身」,自是吸引無數自詡惜花客的男人。
樓下高聲喧譁,樓上仗馬寒蟬。
若走到台階上仔細聽,就能聽到女子們細細的哭聲,悽愴悲切,不絕如縷。
老鴇猛錘木門叫罵道:「小賤蹄子哭哭啼啼做什麼?來的都是有錢有權的大爺,帶你們享福去的!別當妓子立牌坊,給臉不要臉!」
房間裡頓時安靜,老鴇滿意離開,半晌後又傳出窸窣的聲音,一個俏麗的小丫鬟躡手躡腳進來,望著屋裡神色哀戚的姐姐們,徑直入內室對臥榻上看書的曼妙女子說道:「李姐姐,我瞧見東城鄭員外家的人抬了兩大箱金子,怕是勢在必得。」
屋內女子聞言,如喪考妣。
無他,因那鄭員外性好漁色,雖是個無甚實權的寄祿官,卻是當今皇貴妃的侄子,不敢說權勢滔天,對付幾個青樓女子卻是綽綽有餘。
小丫鬟急哭:「李姐姐,您快想想辦法,前陣子隔壁花茶坊的姑娘被鄭員外買回去,安置在城郊外的別院裡,當晚邀請豬朋狗友去……那姑娘當晚投繯自盡!我剛才還聽見鄭員外的奴僕和旁人說他們家老爺要買下您和姐姐們回去宴請賓客——您和姐姐們要是被買走,就只有死路一條!」
姑娘們捂臉啜泣。
李意如回頭,蛾眉螓首,皓齒朱唇,氣質淡如清風。
「連賣身契都在別人手裡,我能有什麼辦法?」李意如攤開十指,沾滿墨痕,苦笑道:「視我為紅顏知己者無數,往日說盡好話,可我寫了一天的求救信竟沒有一個人回應。」
李意如幽幽嘆息:「人心薄涼至此。」
一股絕望在姑娘們心裡瀰漫,死氣在屋內蔓延,小丫鬟滿臉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有個姑娘說:「大不了一死!與其被嗟磨至死,不如我撞柱而亡,求一個體面!」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附和。
世道艱難,哪個青樓女子不苦命?命苦至此仍努力活著,怎不惜命?不到絕望,怎甘心求死?
這是山窮水盡,無路可走啊!
求死的絕望氛圍中,一個梳頭娘子走出,說道:「我或有一法,可救諸位娘子。」
此言一出,如救命稻草,眾人急急抓住,忙問什麼辦法,便聽梳頭娘子說:「可書信一封送至京都府少尹趙白魚手中,請他為我們贖身。」
李意如等人激動的神色一暗,忍不住質疑,趙白魚是何人?憑什麼為他們贖身?京都府少尹……官啊,世上有幾個好官?都是沽名釣譽、魚肉百姓之人!退一萬步來說,即便這趙白魚真是個好人,答應出手相幫,可他一個從六品小官如何與腰纏萬貫的鄭員外斗?
家世不行,資產不行,如何斗得過?
眾人便想反駁,但見梳頭娘子將寶押在趙白魚身上,頗為信任這位京都府少尹,而她到底一番好意,實在不忍心讓她失望。
反正現實會教她做人。
所有人緘默,只有閱歷尚淺的小丫鬟傻傻問:「趙白魚是什麼人?為什麼他願意為我們贖身?」
梳頭娘子忍住激動感恩的心情,看出姑娘們不信她,便娓娓道來:「你們都知道我的身世,十二三歲被幾兩碎銀賣給老光棍當童養媳,恰逢母喪,守孝期內未完婚,待三年守孝期快結束時,我心有傲氣不願嫁人,那老光棍意圖辱我,情急之下,我砍傷了他,之後自首。因是殺夫之過,按律當判死刑。」
「案件呈至京都府,本棺蓋定論,許是我命不該絕,被當時的京都府判官趙大人看見卷宗,便將案件駁回來,又親自見我、問清前因後果,遍尋律法,說我還在守孝期,不算婚嫁,便也不算殺夫,只按傷人來算。且有自首情節,應當輕判。」
「但是判決又被大理寺駁回,維持原判死刑。」
「趙大人不辭辛勞,四處奔走、遊說,遞摺子請上官權知府入宮在聖上面前為我據理力爭,最終得到輕判的赦令。自那之後,我便梳發做了個永不嫁人的梳頭娘子。」
知道梳頭娘子經歷的人不多,但相關案件卻在京都府內口耳相傳,連最迂腐的老夫子也夸進諫者忠直良善,堪為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