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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府酒樓隱秘的包間裡,六皇子百無聊賴地喝著口感軟綿綿的小酒,聽他大舅舅鄭楚之憂心忡忡的勸說。
「那趙白魚就是鬼見愁,到哪拆哪,兩江有不少咱們的人,是不是得提前防範?」
「舅舅,您沒搞清楚一件事。」六皇子放下酒杯,看向鄭楚之:「兩江沒多少咱們的人了。鄭國公府世代從軍,官場裡的人脈也只能從武將這裡發展,兩江掌握話語權的文臣本來就沒幾個是我們的人,江南科考舞弊被直接連根拔起。留下來的一些人低調撈錢,勉強能維持冀州軍的軍資,所以您還沒看清嗎?」
鄭楚之到底是聰明的,很快品出他話里的意思:「兩江沒多少我們的人,都被其他幾方勢力瓜分,除非把他們勢力拔起,否則沒法發展我們的人。所以,趙白魚整頓兩江對我們來說是好事,他越是鬼見愁,對我們就越有力?」
六皇子笑了聲,喝完杯中酒。
鄭楚之:「既然這樣,我們該不該幫趙白魚?」
六皇子:「不用。我們坐山觀虎鬥就行,免得惹火燒身。」
鄭楚之心定不少,果然小六比秦王聰明許多,形勢看得分明,腦子動得飛快,三言兩語便定下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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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三郎一放值便匆匆回府,遇到一起回來的趙長風,二人並肩朝趙伯雍的書房裡去。
「大哥,你也找爹?」
趙長風應了聲,「你是為趙白魚赴任江西轉運使一職來問爹?」
趙三郎點頭:「我一個武將都知道兩江官場複雜,紀興邦坐鎮京都府知府少說四五年,沒出過差錯,政績也算漂亮,結果到兩江才一年就被整得家破人亡。我,我有一點擔心,而且二哥也在兩江,我總覺得心慌慌的……大哥你也是嗎?」
趙長風沉默半晌,點頭。
趙三郎還想在說話,發現兩人都到趙伯雍的書房,敲門待裡頭回應才進屋。
趙伯雍在書桌後方坐著,掃過兩個兒子,目光瞭然:「為兩江的事來?」
二人點頭。
趙伯雍:「和你們無關,不用去關注。」
趙三郎張口想說話,被趙長風搶先一步:「二郎在兩江也待了兩年,聽紀興邦說他在洪州碼頭抓到販賣私鹽的漕船,往嚴重點說也和二郎有點關係,而且公主在洪州不聲不響二十年,前一陣借太后壽誕突然表現高調……所以兒子有點擔心。」
趙伯雍:「二郎好好當他的鹽鐵判官,別去摻和兩江官場就不會有事。待明年任期一到,爹會想辦法調他回來,你們不用太擔心。」頓了頓,補充一句:「兩江水深,陷進去就是死路一條,你們都給我安分點,別去攛掇二郎!心思太雜,就多關心四郎。」
趙三郎:「爹,可是五——」
「出去!」趙伯雍按著太陽穴,面露一絲疲憊和不耐,慍怒之色流於眉宇間。
見勢不妙,趙長風朝趙三郎使眼色,讓他趕緊離開。
果然不能提昌平公主,一提爹就生氣。
二人離開後,心中想法如出一轍。
謝氏從屏風後走出,安靜地為趙伯雍磨墨。
趙伯雍忽然握住謝氏的手腕低聲說:「你放心,我不會讓那個女人回京,再也不會讓她傷害你。」
謝氏抬眼:「陛下的決定,你能違抗?」
趙伯雍:「二十年前忍了,難道還要我再忍下去?」
謝氏反應平靜:「別說胡話,趙謝兩族上千人命可不是鬧著玩的。何況我都老了,該受的報應都受了,該享的福也享了,唯一的心愿不過是盼望我的孩子們平安順遂。」
令人窒息的沉默圍繞在這對少年時便相濡以沫至今的夫妻之間。
「陛下跟你露過底了?」謝氏主動打破死寂。
「他借二郎的事試探我,我沒鬆口。」
謝氏呼吸急促了些,閉上眼平息心情,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語氣壓抑地說:「你是為我和四郎,還是耿耿於懷當初被迫折斷傲骨的自己,才記恨公主?」
趙伯雍猛地抬頭看她,神色震驚,不敢置信:「你也不信我?」
謝氏藏在廣袖裡的手輕微顫抖,避開趙伯雍的目光:「那孩子到兩江應該能和他親生娘親見面了,做錯事的人到底不是他,李代桃僵也是我們對不住他。如果,如果他有所求,你和二郎能幫就幫點。」
言罷,謝氏離開。
行至中庭,謝氏摁住刺痛的心口,想不通剛才怎麼會出口傷人,更想不通為什麼脫口而出便是讓人幫一幫那孩子。
人家母子闊別二十年,即將相認的喜事,與她何干?
謝氏搖了搖頭,連日來睡不安穩,腦子裡全是些胡思亂想。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挪動腳步回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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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帶來元狩帝任命趙白魚為江西轉運使的聖旨和官防印信,特意提醒他聖旨里多出來的一句話:「『便宜行事』,以前只給欽差的權利,而今還是給你,好好利用。」
拍了拍趙白魚的胳膊,康王壓低聲音說:「便宜行事,皇權特許,先斬後奏。」
看得出元狩帝整頓兩江的急迫心態了。
趙白魚道謝,接過聖旨和官防印信,讓硯冰去收拾行李準備上路了。
他這次只帶魏伯和硯冰,前者是武功高強,結交不少江湖朋友,能幫到忙,而帶硯冰則是因其祖籍在江西,讓他回去準備明年的鄉試和省試。